第95章
太后倒是十分高兴,并非是佯装,也许是因为十四爷即将回来了。
侍奉太后用膳后,四爷和宝月便回到座上,四爷将一盘盘菜赐下去,第一个便是怡亲王,然后便是隆科多、张廷玉、鄂尔泰等等为四爷所信重的大臣。他瞧了一眼宝月,虽然知道她不爱吃,却也到底赐了几道菜下来,免得面上不好看。
四爷在高座之上,特地看了席间孤零零的弘晖一眼,心中不免有些恻然。皇后是皇后,可弘晖到底也是他寄予厚望的长子,纵然在他心中这些事都扯不到弘晖头上去,但他们是骨肉至亲,纵然是皇帝的金口玉言也无法割开牵连的骨血。
他一边也吩咐苏培盛赐下两道菜去给弘晖,一边也不忘叫他去嘱咐宝月一句,装装样子吃两口便是了,不必吃冷的,倒是闹得她夜里肚子疼。
四爷本是修好之意,好叫朝臣知道,皇后之事他并无意牵连到弘晖。只是人都是父母生养,谁也不是铁石心肠,难道还能如哪吒一般割肉剔骨不成?
高座之上,一览无余,他朝下头扫去一眼,便不期然瞧见了弘晖的神色。他先是恭敬地谢过苏培盛,可看着苏培盛朝宝月的方向走去,他却很快面无表情,露出了一个无甚温度的眼神。
四爷的心中发沉,面色也渐渐凝滞下来,良久之后,他却忽然想到,当年康熙坐在这御座之上,瞧下面的人也是如此吗?一旦看得清楚,也就失去了朦胧的遮掩,玻璃镜子照的明白,可为什么民间妇人还是爱用铜镜?
看清楚面上,也就想要看清楚内里,可人非圣贤,若是带着猜疑去瞧,谁又经得起细看?何况是年迈的康熙呢?也难怪康熙总觉得四面楚歌,腹背受敌。
他转头瞧向阿午,却见他也平静地看着弘晖的方向,方才弘晖那儿发生的一切显然都被阿午尽收眼底,四爷霎时眉头紧蹙,心中知道有些东西不能再拖了。
年节过后便是元宵,元宵过后,天气便渐渐回暖,很快到了初春。
马蹄踏过初融的冰雪,十四爷带着大军得胜归朝,宝月扶着太后在四爷身后几步,瞧见天边那结驷连骑的军马带起一阵风沙扬鞭而来,平日里安静内敛的太后都激动地紧紧握住了宝月的手,她一眼便在万军儿郎里瞧出十四,眼中几乎要落下泪来。
十四意气风发地下马行礼,他面容微黑,目光炯炯,分明是同一张脸,却几乎难看出一点从前的样子。苏培盛当众宣了封十四爷为定亲王的旨意,如今四爷的左膀右臂,文治武功都是亲兄弟,朝堂官员又大多顺服圣意,政令通达,如臂指使,天下便有如焕发的春草,显露出勃勃生机。
为显示对亲弟弟的信重,也为了安太后的心,四爷很快把原本属于简亲王雅尔江阿所管的宗人府事分给十四料理,宗人府所管的大多是一些礼制上的琐事,四爷口上不说,但心底到底爱惜十四的才华,便另分了两个副官替十四料理宗人府,叫他挂着职去兵部当差。
如今十三管着户部和会考府,十四爷管着兵部,一个管钱粮,一个管兵马,也就相当于这最要紧的两项都捏在了四爷手里。
宝月这日在养心殿做女工,她难得打算做个技艺高超的东西——一件龙纹大麾,为此不惜从年初开始动手,她暗暗计划,估计大约年底做好的时候,四爷也刚巧能穿上。不为了别的,她只是忽然想起来,四爷登基,她还不曾送过什么礼物,如今外头的事情顺利,四爷也不同去年那样忙碌,她也好抽出空来。
她才照玛瑙的指示穿了两针,四爷便和十三爷一块进来了,张起麟端了两盏茶上来,玛瑙很快识趣地退下。
宝月一开始并不当回事,还在比自己和玛瑙绣出来的样子,苦思冥想地琢磨自己下的针法哪里有问题,却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两声争论,她暗自稀奇,这两人向来合拍的跟同一个人似的,竟也有意见相左的时候。
她用杯子在桌子上轻轻磕了一下,示意里头还有个人,免得这两人万一吵大了不好收场,平白伤了情分,自己坐在里头尴尬,出也出不去。
十三和四爷听到里头的动静,一时也安静下来,外头的形势倒没有宝月想的那样严重,只是此事到底干系甚大,十三不敢做四爷的主,四爷心中也还有些犹豫。
第95章
暗云舒卷,夜色朦胧,轻柔的春风吹的满院梨花簌簌落下,洁净的雪瓣层层堆叠在一起,在金砖上织就一层月色的柔软锦缎。
烛光跳动,养心殿的窗纱上映出一支晚开的寒梅倒影,那是宝月在御花园里寻了许久才在枝头找到的一支花苞,被内务府的能工巧匠们养护一番后,它装在瓶子里,在春天迟迟地绽放。
“朕知道,苛政过后必有仁政,有些在祖宗时候本是宽法的,你我易之从严,乃为整饬人心风俗,使之上下一新,只可暂行一时,诸弊革除之后,仍需再更法度。”他转着手上的珠串,从前那串碧玺上头的缀子都脱了,宝月送了他新的,可旧的他也舍不得丢,只要她打了新的缀子安上。
“储君是国本,臣弟不该议论此事,也不知道谁更合适,只是法统在此,臣弟只怕届时平生动荡啊。”十三叹气,阿午当然也很好,只是弘晖性子仁厚,又无过失,无故跳过他却选了阿午,若届时万岁升遐,只怕难叫朝野信服。
四爷不是不知道选弘晖是稳妥又顺理成章的事,届时皇位自可以平稳过渡,可想起年节上弘晖那一个眼神,实在不由他不心惊,宝月和他是一体的,对皇后的处置也是自己乾纲独断,如果弘晖心中对宝月怀恨在心,是不是对自己这个阿玛也有微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