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3
李信年当然很好,乐观,正义,在很多意想不到的地方表现出温柔的细心和体贴。
其实那天他真的没那么醉,从酒吧出来之后跟着李信年一路上楼,事后复盘的话连转了几个弯又经过多少个路灯都明明白白印在脑子里。
只是当看到那间堆着乐器稿纸和各种杂物的客厅,看见对方弯腰从柜子里拿那双一次性拖鞋。
又好像在那一瞬间触摸到那种漂浮在虚空里的河岸。
其实以祝汐从小生活的家境,不说有多优越,但祝父祝母知识分子的身份和双江大学教授的职衔,平日待人接物的礼仪都很严谨,生活中万事万物的对错边界也清楚分明。
甚至后来宁芸和祝展国分手这件事都是体面有礼的,工作关系双方在学校里不可能毫无交集,见面的时候也会很自然地点头致意。
远近不同的人际关系,步步前行的人生方向,跳级升学,人际往来,人生中的很多际遇很自然地被分割成不同的模块,沿着各自的轨道并线运行。
而那一天出现在眼前的明明是很确定的另一个世界,却又好像伸手就可以碰到。
之前的男朋友只带他来过这边一次,其实连那一次的理由和节目也都已经忘记了。
那种像水一样摇晃的氛围,从眼耳口鼻上方流过去的是什么,似乎也都不太重要。
但李信年又不太一样。
祝汐回忆了一下对方拨开人群向自己走过来的样子:很从容地融入周遭的氛围,但这个人的家里又很简单明了,一是一二是二,按亮灯光之后就一览无余。
他甚至不抽烟。
分开的这段时间和李信年变成点赞之交,比起那种芸芸众生之间半生不熟放任自流的关联,就变得更像是一种蓄意谨慎的观察。
李信年终于找到了贝斯手。
李信年还在排练很久没上台。
祝汐在平日里并不算一个很主动的人,不如说家庭和性格使然,在大部分时间里对人际关系的处理都很有分寸,因为从小顺风顺水的关系,也几乎不会从外界受到什么影响。
然而类似零零碎碎的信息,只要稍加注意,想要不留意到也很难。
学校的课业对祝汐来说并不算什么压力,从几年前开始就跟着现在的导师接触更深的内容,后来升学推免做课题发论文都按部就班。和前男友分开并没有带来什么深刻的难过,好像很多事情一样,只是被风吹散。
——那么李信年会是另一阵风吗。
出租屋里并没有烟盒和打火机,流理台和洗手间的镜面也很干净。虽然有一些堆放的杂物,但角角落落居然也称得上井然有序。
从江边旧城到新校区的路只要走过一次就记住了,只是也没有什么直接上门的理由。之前李信年说过自己在迷津驻唱,然而断断续续又去了几次,也没有再遇见。
这个人的声音和影像刻录在那一个很适合偶遇的夜里,好像一支截停在一半的录音带,停在半空中的一缕烟。定格了一秒,又变成一个飘飘荡荡的模糊形状。
其实他昨天晚上也来过江北。
李信年的演出海报就是在那时候看到的。这个人当初信誓旦旦说“等要演了通知你”,结果一个月过去就好像无事发生。
怎么回事。虽然知道那种场合的承诺也不一定算数,但是难免就有一些衍生出来的情绪。
又过了几秒李信年的微信发过来,白底黑字的“下个月”躺在屏幕上。于是想了想,今晚就干脆没再打算过来。
刚好同门师弟过生日,约大家去酒吧街外面的一家私房菜。祝汐收起手机点头说好。
晚风从江面上吹荡过来,暮色四合就变成零星的光点。
吃过饭之后还有人带了桌游,祝汐随便玩了两把。他在这类游戏上一直比别人擅长一些,因为算牌很快,每次就有种好像旁观者的无谓,很快被人换下来。没想到走神到一半听到边上有人在激动地小声聊天:
“你看那个,那边,是不是李信年?”
?
目光下意识跟着往酒吧街出口那边看过去:
昨天看到的海报还挂在那里,确实是很简陋的一张,卷起的边角飘飘荡荡,被潦草地揿在凹凸的墙面上。
只是没想到李信年在自己身边也有粉丝吗?
祝汐本来已经在调出APP看文献,这时候想了想站起身:“想起还有点事,我出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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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怎么能叫“躲”呢。
现在两个人站在迷津门口,虽然李信年自问坦坦荡荡,但站在这种花花世界五彩灯光中间被越来越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目光围观,一时还是产生了一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错觉。
何况今晚人确实多到有些出乎意料。
就在这时候又有两个小姑娘顺着人群挤过来,眼看着就要撞到,李信年情急之下先伸手扶了一把,然后立刻听到耳边小声的惊呼:
“李信年——是李信年对吗?”
两个女生的其中之一显然更大方一点,堪堪站稳之后立刻搭话上来:“我们是江大吉他社的!”
“之前你在大学生联赛上的视频,我们好多人都看过!”
“原来你在这里唱歌!”
——她这么一说李信年想起来,之前还在读书的时候确实参加过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