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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他每每被病痛折磨得喘不过气来时,就会悄悄思考这些问题。
舒景云其实知道的,自己拖累了雌父,导致雌父只能领着微薄的薪资,守着没什么危险的中央星,不敢去前线拼杀,怕没虫照顾他。
雄父沉迷赌场,或许也是不想在家里一直听见狼狈的咳嗽声、艰难的喘气声,以及承受自己越发恶劣的坏脾气。
大虫总以虫崽什么都不懂,他其实什么都懂,只是说出来又能怎样?
改变不了自己是拖累的事实。
可是他依然想要活下去。
舒景云眼睛水润着光芒,这光芒胆怯又明亮,在瘦削的小脸衬托下显得格外惊人。
越斯年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捧起幼崽瘦瘦的小手握住,他黑玉一样温润的眼睛凝视着幼崽。
“你不会死的,你会活得很长很长。”他微微一笑,想起读过的一首虫族小诗。
“你不会错过宇宙的星光坠落,明天为你而生。”
“请拥抱遍地鲜花的翡冷翠。”
“请徜徉水波荡漾的塞壬星。”
一个稚嫩的声音跟着念道,幼崽居然也读过这首诗。
“请享受热烈冷酷的朔雪星。”
“......世界因拥有你,掀开了新的诗篇。”
这个世界残酷又美丽,处处不公平,又充满着生机。
资源让异兽与虫族为敌,残酷的社会制度下满是雌虫的血泪,但是被当做花瓶供养起来的雄虫也不见得幸福。
但是这些都会被大虫,会被长大后的孩子们改变,疾病不会让希望凋零,放弃才会。
“你会好起来的,你需要好好吃蔬菜。”
幼崽皱起小小的鼻子,眼睛冒出了真正的水光。
啊,自己最讨厌吃蔬菜。
“要好好运动,最好定点定量的游泳。”
也讨厌运动。
幼崽在荒星时,曾发誓,今后要远离一切运动。
“再配合内服外敷中药,你会健康长久的活下去。”
谢慕谦绷起的青筋不知何时消退,他低头的地面,有几点圆圆的水珠。
他是个笨拙无能的虫,怀舒景云的时候,他在前线不肯回去,直到脸色过于苍白,被战友敲晕送回去检查,才知道自己有了虫蛋。
从那以后,谢慕谦直接退守中央星,成为传说中帝君的“猎犬”。
他并不觉得耻辱,再强大的雌虫,却连自己的幼崽都无法保护,荣耀满身又如何?
虫崽的病情一直反复,何光阁下擅自带幼崽参加节目,他虽然不赞同,却无能为力,不知怎样才能反抗雄虫阁下,这与他一贯受到的教育相背。
第一期节目结束后,他很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那一天,他精疲力尽地参加完朝会回来,纳斯塔莱家族的雌虫简直像是疯了,他又不能对朝官还手,只能单方面被踹得肋骨生痛。
很多时候,他也会暗自羡慕其他虫。
比如位高权重的元帅,可以任性地让副官代替自己参会,财富占据半壁江山的戴兰,只派虫在空荡荡的列席贵宾座放了一个名牌......
而自己是陛下的猎犬,猎犬当然是主虫在哪里,猎犬在哪里。
家里一如既往的毫无虫气,空荡荡的像是自己还单身的时候,雄主又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
不过,他其实漠不关心,对谢慕谦来说,身为底层雌虫爬到今天的位置,能按部就班的结婚生子,实现他虫生规划的每一个目标就足够了。
风花雪月的爱情是贵族虫们的奢侈游戏,他只需要温饱平淡的虫生,不需要过多的无用点缀。
他无所谓地想着,去看自己心头的珍宝。
是的,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小家伙,才是自己和这个世界最紧密的纽带。
虽然他总是最讨厌最讨厌雌父的发脾气,却又会在自己很累的时候,悄悄缩在自己怀里,哪怕难受的不行,也不肯发出声音吵醒自己。
自己的孩子像是棱棱角角的琉璃一样,捧在手里会刺痛,其实最是清透善良不过。
想到这里,他勾起唇角,脚步轻快地拐进虫崽的房间。
儿童房里一片漆黑,屋内寂静到几乎听不到平时习以为常的艰难呼吸声。
他莫名心慌,打开虫造光源,小床上的幼崽独自一虫,小小的身体蜷缩着,脸色苍白,手紧紧按住胸口,张着嘴说不出话,呼吸微弱无比。
谢慕谦抱起虫崽往外冲的时候,灵魂几乎是在旁观着一切的发生,他手指冰冷开着飞船冲出中央星时,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是机械地用星网搜查斯年阁下的位置,也忘记自己是如何和节目组反复确认的地点。
他其实知道陛下刚从朔雪星看病回来,只是那个时候他不能再经受一次失误了。
索性,一切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
他还以为、以为自己要失去虫崽了。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没关系的,幸亏你带他来得及时,慢慢调理,控制好的话,以后甚至不会发作。”
谢慕谦仰头看着安慰自己的越斯年,紧紧抓住对方的手,单手捂住脸,狼狈地拼命吸气,但还是没忍住,泪水顺着他线条坚毅的下巴滑下,他脸隐忍得通红,还是发出兽类受伤般的哀鸣声。
“谢谢、谢谢斯年阁下,太感谢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