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29
随着呼吸抖动,在脸颊投下两个扇形的小阴影。
江逾白用食指戳他脸蛋,“要是醒不过来,就把你烤成小鱼干。”
迷雾如有灵识般奔来,层叠起伏,将二人围住。
江逾白挑眉,“没用的,我睡过了。”
言下之意便是我睡过了,我免疫了,这可是你们的规矩。
他说完后,那迷雾竟听懂了一般,猛然停在他面前。
断空灵器冢闻名大陆良久,内含神兵八千,法器一万。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历史的长河中,无数山水因灵气充沛,而被修士占为已有。
或被开采灵矿,或被抽干水流,最后有零落成尘,归于大地。
但断空却躲过了这样的命运。
它令人趋之若鹜,也令人闻风色变。
盖因其内有诸多迷瘴。
这瘴很著名,有许多矫情外号。
譬如:自醉、苦乐、织梦者。
但凡是人,皆有过往和欲望。
可能是一柄可破风雷的利剑、千金不换灵符与法器。
亦可能是无上的名誉地位,还可能是一场风花雪月。
织梦者,顾名思义,便是利用美梦杀人于无形之中。
它迷晕来客,并探看其记忆,进而编织出向往的幻境。
入睡,入梦,入瘴,入障。
沉沦心神,不可自拔。
人生苦短,世道艰辛。
细想来,若是能于美梦中渡过此生,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但断空崖底遍布凶兽,迷障发作不足半时辰,便有大型兽成群结队、循着气味急速赶来。
所以,大多数修士都会在淋漓尽致的欢愉中,被那些‘血盆大口’撕咬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几年前,民间生出个歪门邪道的说法。
‘小孩子的过往少,欲望浅,于此幻境中便睡得浅,极易醒过来。’
于是,那些年,各路修士进入冢时都会带上几名小道童,以便救自己的狗命。
江逾白入道的那年,出门游历,曾作死地跟着几队散修来过此地。
死小孩身上没嗑灵丹,没带法器,只有把辟邪的桃木短剑,孤零系在腰间。
入冢后,正是黄昏,晚风缠缠,晚霞绵绵。
小江吸了口气,而后自然而然着了道,和一团瘴雾脸对脸,陷入无边梦境。
初春,寒酥已消,草长莺飞。
江逾白立于离火峰顶,在桃花盛开最烂漫之处折枝作剑,引气入体。
手执枯枝、心幻利剑,两者交缠重合、化为一体。
小小少年、不分昼夜,于一方天地挥剑万次。
仲夏,碧空如洗,池清荷漾。
折吾海波光潋滟,如一片深蓝色的镜。
江逾白足尖轻点,踏碎虚空,补精补气补神,筑而成基。
深秋,枫叶似火,层林尽染。
暗夜,星子悬于长空,一道剑波划破苍穹。
剑气如练、势若游龙。
江逾白剑指四野,四野莹光大作、火树银花怦然乍放、
好个不夜天河。
隆冬,山寒水冷,朔风凛冽。
江逾白散发灵识、探向丹田肺腑。
浩荡的灵气汇聚于此,淬成玻璃珠大小的球体。
长辈说,那是金丹,是修士的命。
它发出微弱的白光,似是新月初生。
……
一年的光景如走马观花,在江逾白脑子里过了个遍。
随即,小江睁开了眼睛。
弯月初上柳梢头,乌檀香烧了小半。
******
其实,练剑真的是件快活的事情。
江逾白眸光深深,自嘲地扯起了嘴角。
静默片刻后,他抱起黎纤,沿着鹅卵小径,朝最大的那处水榭走去。
房门发出吱呀一声,江逾白扫视一圈,最终将黎纤放在了一张暖玉床上。
在暖玉的烘温下,原本蜷曲瑟缩的小身子渐渐舒缓开来。
江逾白摇起黎纤手上的红绳,四角银铃叮当作响。
黎纤依旧无甚反应。
见状,江逾白并拢二指,欲直击黎纤檀中穴强行将他唤醒。
可未待他下手,便见黎纤恬静的面颊舒展、露出肆意明快的笑。
江逾白怔了一怔,这鱼每次冲他笑都是憨憨的,呆呆的。
可现在却是灵动的,畅快的。
梦里,黎纤笑得肆无忌惮。
江少主眼底愈发深邃幽暗。
到底是什么让黎纤笑得这般快活?
是万年前折吾海底自由自在的穿梭游戈?
还是同真仙在一起时的相知相伴?
抑或是与我这一路的嬉闹玩乐?
片刻后,江逾白长叹一口气,又再度晃起小铃。
红线轻颤,指尖处迸射一股灵气。
与此同时,满屋子的符篆灵器,吉光片羽顷刻间便消失于眼前。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尽是烟火气息的长街。
彩旗招展,茶香扑鼻,垂髫小儿嬉戏打闹,叫卖声不绝于耳。
“捏糖球咧!不甜不要钱!”
“刚出锅的糯米藕,香得很啊!”
“……”
食店,酒肆,茶坊,每户铺子的幡子上都勾着黑白符号。
江逾白霎时了然。
此处是黎阳古城,是万年之前,没有自己,只属于黎纤和真仙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