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起身站在坑边的代虑望着坑里卖力铲土的吴千殊,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好像有种被窥探隐私的局促。而没有听到代虑回答的吴千殊忍不住抬头,但就是这平平无奇的疑问惊得代虑后退一步,好像吴千殊不只在挖坑,还会在下一秒给自己“挖坑”。
“啊,我啊……”代虑抿抿嘴,将双手揣进裤兜里,极力遮掩自己的无措,“我是君奉文书座下,司墨使。”
“司墨使……”吴千殊忍不住停下手里的动作,拄着铁锹回忆这个职位在天界中的处境,“啊,你是上仙啊……那确实,仙阶文官面对战乱肯定会有恐惧。”
不知道代虑在那一瞬想了什么,上一秒还小心翼翼,下一秒竟然抬脚随意踢了块石子,好像很不满,因为石子正中吴千殊脑袋,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吴千殊被砸得痛呼一声,作势就要拿铁锹拍回来。
“你你你……”代虑下意识后退,抬手挡在身前,没头没尾地埋怨,将罪恶转移到对方身上,“你怎么能看不起上仙,偌大个天界除了储约他们几个从上古而来的神族,剩下的有几个上神啊。”
吴千殊动作一滞,默默反思刚刚自己的表现哪里有歧视的意味,放缓语气,无奈道:“我没有看不起,我只是客观陈述事实……我说,你怎么又哭了,你是绛珠仙草吗?”
代虑赶忙抹了把眼睛,煞有介事地撇撇嘴。
吴千殊不可思议地看着代虑脸上的软弱瞬间消失殆尽,一时搞不明白他是绛珠仙草还是鳄鱼流泪。
“那他呢,你的小伙伴,他是谁啊。”吴千殊从坑里爬上来,将尸体踢下去,开始埋。
“君曰文书座下,鉴卷使,黎合。”
“原来如此。”吴千殊这次没再发表评论,免得代虑又误会。
代虑离吴千殊远了些,静静坐下,但许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硬着头皮找了个话题:“那你呢?”
“嗯?”吴千殊后知后觉意识到代虑主动跟自己搭话呢,赶忙应答,“我啊,我也是个逃兵。我厌倦了在清世司做酷吏的黑暗生活,想逃出来寻找光明。”说完,吴千殊就被自己的话恶心到了……游走在黑暗里的老鼠寻找光明吗?
代虑倒是认真了,蛮有兴趣,好奇地问:“那你找到了吗?”
“没有,遍地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如海中扁舟,孤立无援。”吴千殊将最后的一抔土拍实,拎着铁锹回身望着墓碑阴影下的代虑,“所以我准备回去了,要一起吗?”
代虑看看他,又望望他身后坟包,林立的墓碑四面八方蔓延至荒山缓坡的视线之外,遍布其中的灵旗随风扬起,传来凄厉的飒飒声。在吴千殊期待的目光中,代虑扯开衣领,袒露出脖颈上的纹路,坦然苦笑:“却之不恭。”
第四章
吴千殊将“安寿堂”的牌匾取下来,然后将棺材铺的大门落锁,大有一去不返的架势。之后翻墙重新进入院子,简单拾掇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同时也帮代虑捯饬了一番,便将从那个死去汉奸身上审问出的供词夹在胳肢窝下,双手释咒在空中撕裂出一道时空缝隙,然后回身招呼目瞪口呆代虑跟上。
也是,远距离传送就算是依靠传送符也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而自己却能直接破空。吴千殊看到代虑下意识摸摸自己脖子上的诅咒,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短暂的头晕目眩后,耳边就响起嘈杂的叫喊声和汽车鸣笛的声音,毫无防备的吴千殊被一旁的代虑突然袭击,跌倒胡同角落的污泥中,虽说他能做些反抗,但他下意识首先护住了证词,导致被代虑占了上风,皱着眉头怒视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代虑。
“你犯什么病!”吴千殊压低声音吼道,那一瞬间,好像若是代虑真的做了难以控制的行动,他会毫不犹豫取其性命。
“众所周知清世司的核心在秦地,总部在京都。”代虑钳住他的双手,红着眼恶狠狠地盯着他,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周围久违的楼房让他呼吸滞了滞——他和黎合就是在附近被安士白察觉的,“可眼下是沪港,安士白的掌控范围。”
“眼下是三境域主的例行聚首,我们司主自然在沪港!”吴千殊只觉得代虑反应过激。
代虑一愣,三境域主的例行聚首都是在东境,而沪港就是东境的势力范围,想到之前找上门的清世司司主和吴千殊兄长,他们若是在沪港,那么听到吴千殊被捕很快得知消息,然后找上门也合理。
吴千殊一把推开失神的代虑,站起身拍了拍西装上的灰尘,看着呆坐在地上的代虑,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什么叫惊弓之鸟。
长叹一声,吴千殊拉起代虑,低着头走进人群,进入了全沪港最豪华的交际场所,到前台对穿着高叉旗袍的小姐附耳说了句什么,便被带进二楼一间最不起眼的包厢。
一路上遇到各色人等,有洋人也有国人,有官员也有富豪,每与一个人交肩,代虑都觉得自己渗出一后背的冷汗,若非被吴千殊拖着,他好像连抬腿的力气都没有了。
包间内与普通的风月之地并无区别,正犹疑间,吴千殊划破手指在画满山水画的屏风上划了道符,血水很快便被屏风吸收,吴千殊眼疾手快拉着代虑一头撞了进去。转眼之间,眼前豁然,俨然进入屏风中的秀美景色之中。
“外边的歌舞厅是西境情报机构流纵阁所辖,清世司与他们一直有合作,所以我们的分部依托他们而建。”吴千殊指指层层峰峦之间一条雄伟的瀑布,贴心地给仍然没有回神的代虑解释,“那条瀑布有结界,是眼下东境高层之外人员进入禁屿的唯一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