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还是打算先给郁琰打了一针预防针,语气沉下去:“很严重,你可能要做好心理准备。”
那个少年又不说话了,唇紧紧抿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车一路开进了医院,徐叔带着他一路小跑,来到急诊室门口,郁琰看到了自己的叔婶、老爸的秘书,朝文斌还有孟兰淳,他们都用那种担忧又可怜的目光看着自己。
每个人都欲言又止。
“你爸伤得太重,刚抬上救护车人就没了,”片刻后,他听见他亲叔叔说,“你妈还在里头抢救,但我估计也悬。”
“和小孩子胡说什么呢,”朝文斌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转头安慰郁琰,“没事的琰琰,你妈妈她会没事的。”
他话音刚落,就见急诊室里走出来一个护士,一眼看向刚才一路帮着办理各种手续的朝文斌:“病人伤势过重,抢救无效,请问谁是病人的直系亲属?”
郁琰浑浑噩噩地跟着那个护士走进去,护士似乎在他身边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不过无非是让他抓紧时间看他妈最后一眼。
可他却走神了,他想起老妈特别宝贝她那一头长发,她的头发是天生的冷茶色,都没舍得烫染过,而如今却被血浸成了一缕一缕的。
心电监护仪里的心点图已经不再起伏了,郁琰很安静地握住了老妈的手,没有哭闹。
“妈。”他轻轻地叫。
可女人没再回应他。
第31章
31
梦醒之后郁琰就失眠了。
卧室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可他却依然觉得冷,披了件外套下床的时候,郁琰的目光慢慢扫过摆在茶几上那几只才买回来不到一周的粉雪山,娇薄的花瓣已经开始枯萎发蔫了。
玫瑰并不适合养在暖气房里,可郁琰不在乎,他只是习惯了让周围的环境“维持原样”,就像近十载都不曾变化过的那个小别墅,好像只要维持好现状,就可以把那一小块“时间”强行留住。
他不开灯,也不打手电筒,就这么摸黑绕过长廊,然后推门走进了那间琴房。
郁琰已经很久都没怎么碰过琴了,自从毕业后接手公司,生意场上的觥筹交错占用了他太多的时间,难得的空闲时光,他反而更愿意窝在书房的沙发椅里懒洋洋地读上一个下午的书。
读困了就一口气卧在沙发上睡到傍晚,睁眼后窗外常常是晚霞铺了满天,有时也有阴雨雷鸣,郁琰其实更愿意看见雨,但A市气候干燥,少有雨水,往常不是晴天就是阴天。
琴房里没开暖气,无论是琴盖还是琴凳,都是冷冰冰的。
一开始郁琰还有点手生,但很快,他就又重新找回了那种感觉,流淌着跃动的音符将他短暂地又拽回到了那个十五岁的夏天。
季夏、蝉鸣,灼烫的日光和白云在窗外流淌不息。
人要是只能活到十六岁就好了,他有些出神地想,还没来得及失去什么,也还没有读懂“遗憾”和“分别”这两个词的意义,就和这个世界仓促告别。
然后人生就会再次重启,死掉的人也会再相遇。
朝文斌他们和警察都说他父母的事只是意外,确实是意外,连一个疑点都没有,所以谁也不能怪,怪只能怪他爸妈命不好。
爱的人没有了,可他却连恨的人都找不到。
那段时间他过得浑浑噩噩,有时候会不自觉地想,A市那么多条纵横交错的公路,日均几十万的车流量,为什么非得是他父母的那辆车?又为什么只把他一个人留下了?
可这些追问都是没有意义的,他再怎么不情愿,那两个人也不会回来了。
只是朝冶的死……
他却始终笃信那并不是一场意外。
*
听见隔壁房间有人开门出去的细微动静,本就没睡着的朝弋于是紧跟着起身,然后无声无息地一道跟了出去。
来到对面那间琴房门口,朝弋缓缓按下了门把手,紧接着轻手轻脚地将门拉开了一条窄缝,就这样站在门外,静静地看向琴凳上坐着的那人。
今天没下雪,皎白的月光透过琴房里那扇明净的落地窗,冷冰冰地覆在那人身上,勾出一圈模糊的轮廓。乐声徜徉着,而郁琰像是被那不停跳跃着的琴音堆埋了起来,仿佛一株盛开在月光下的白玫瑰。
淡漠又孤独。
曲到尾声,朝弋听见那原本郁郁不前的音符戛然而止,可在停顿半秒后,那旋律却又像是奔跑了起来,一层一层地往前递。
悦耳的琴音本该让人痴迷、陶醉,可朝弋此时的心情却很复杂,他只感觉到郁怒、妒忌,还有那食髓知味的躁欲。
前世他也碰巧撞见过郁琰弹起这首曲子,可后来再想要听他弹,无论朝弋怎样哀哀缠磨,他却只是冷冰冰地说那天是即兴,没有谱子,已经忘了。
朝弋当然信他,那时候郁琰说什么他都信。
可后来朝弋有次回老宅,却阴差阳错地在朝冶书房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张保存得很好的CD,现如今这玩意早就不流行了,朝弋只当是他大哥以前偷偷租来看的“毛|片”。
可翻过一面,却见那张碟面上还刻着一行小字:琰琰,09年夏。
于是朝弋鬼使神差地拿起这张CD去了放映室,犹豫地点下了播放键。镜头先是贴着郁琰的脸晃了晃,然后他听见镜头后的人压着笑,小声地提醒道:“我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