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7
“黄叔。”
郁父和这位厂副乃是高中同学,据说当年是同住一间宿舍、同吃一碗泡面的交情。
“你都长这么大了,”黄厂副有些感慨,“今年有二十三四了?”
郁琰:“刚二十六。”
“真快啊,当年你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请了我们这些老同学去参加你的周岁宴呢,你这小子闷得很哟,就坐在那张红布中间,什么东西也不抓,可把你爸爸给急坏了。”
“最后我记得是你妈妈硬往你手里塞了个什么来着……”
郁琰应道:“拨浪鼓。”
“没错,是拨浪鼓。我还记得你妈妈说,就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长大,这一生能无忧无虑的……”
但后来可见硬塞进他手里的东西还是勉强,他的确是平平安安地长到了现在,但真正算是无忧的岁月,其实也不过只有十六岁之前的人生而已。
默了有一会儿,黄厂副忽然很轻地叹了口气:“朝冶那孩子也是可惜了,本来正是蒸蒸日上的年纪,真是天妒英才。”
他是个挺老派的人,对朝冶和郁琰的事儿实在说不上理解,但毕竟不是自家小孩,面上还是尊重的,后来又听说这两人其实处得挺好,各有各的事业,心里就也渐渐没那么膈应了。
朝冶生前算是他们这些员工的顶头上司,几次过来视察,都因着他和郁琰父亲的那层身份,对他礼遇有加,很给他长面。
因此黄厂副方才的感叹还真不只是场面话,他是真觉得朝冶可惜了。
“这位是?”黄厂副忽然看向了朝弋那边。
郁琰:“朝弋,朝冶的弟弟,过来接替他工作的。”
黄厂副闻言眉微蹙:“朝文斌不就朝冶一个儿子吗?怎么突然间又多了个老二?”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一条传闻,于是便压低了声音问郁琰:“私生子啊?”
郁琰没答话。
“朝文斌这人年轻的时候没个正形,”黄厂副说,“老了老了,这不正经反倒还给自己留了个种。”
郁琰心里有些微妙的不舒服,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转移话题道:“时间紧迫,可能还得请您抓紧时间联系一下供货商那边。”
“对,”黄厂副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尖锐,于是立即便往回找补道,“我得赶紧给他们打个电话,一会儿那边人都下班了。”
不远处的朝弋似乎并没听清他们这边在说什么,看上去倒是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黄厂副立即联系了供货商,初步交涉后对方表示可以在两天内将零件返厂整改,于是接下来的流程都走得很顺利。
除此之外,他也同意暂时接受返聘,等处理完这堆烂摊子,再把退休的事提上日程。
紧接着,那位厂秘也谄笑胁肩地过来汇报道:“两位领导,高厂长这会儿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两位不如随我到厂子里参观一下?”
参观视察乃是惯例,这个形式还是得走一下的,因此两人也没拒绝。
厂秘轻车熟路地领着两人往车间里走:“两位领导来得匆忙,我们这边急急忙忙的,也没做什么准备,要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领导体谅。”
朝弋压根没听他说话,他只是故意落后郁琰半步,然后牢牢盯着郁琰那张侧脸,想要从他身上抓到……哪怕只是一星半点的破绽。
前一世,负责带他的人是总部的一位经理和朝冶生前的女秘,流程虽然走得大差不差,只是他少不经事,带他的那位经理虽然表面上配合,但一到关键的事上他就开始装蒜,朝弋不可避免地被这些厂子里的老油条给摆了一道。
一个一天时间就能解决的问题,硬生生地被拖了三四天,最后鼎先损失了一大笔的违约金,也没能成功挽回信誉。
那一回和现在一样,厂秘依旧照例要带他们参观工厂,然而在途经一堆垒搭起来的设备零件时,因为负责堆放工作的工人失误,几个放在最高处的冷凝器径直就朝着底下的朝弋砸了下来。
好在朝弋反应极快,下意识便躲开了,但那个和他汇报工作的主管却被砸进了ICU,抢救是抢救过来了,但他也因此终身瘫痪。
朝弋一开始只以为这是一场意外事故,直到后来他一直在开的那辆车莫名失控,带着他冲下了跨江大桥。
江水没过头顶的那一刻,他才终于愿意相信,原来那个人……从一开始就想让他死。
再次来到那堆货物旁,上来汇报工作的还是那位主管,很熟的一张脸。
朝弋没再走过去。
“朝总,”那人眼里闪过几分疑惑,像是在奇怪他为什么忽然停下不走了,“这是我们上一年度的整合订单和财报,您给掌掌眼?”
“财务上的事我不懂,”他漫不经心地,目光如有实质地停在郁琰身上,“还是请郁监事帮忙给分析分析吧。”
他故意把事儿丢给了郁琰,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郁琰竟压根就没推让,很自然地就接过资料开始翻看。
而朝弋停在不远处,和生产线上的工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如果说前世的那场事故真是一场人为的暗害,他猜郁琰绝对会找借口离开那里。
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离那个事故节点已经很近了,那边的郁琰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