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前后七八天,黑漆漆一个人呆着,吃喝拉撒都在一个屋里,好人都能憋疯。
不知等待自己的到底是什么,对今后一无所知,伤心、惶恐、愤怒与绝望充斥着心神,整个人从内往外都熬干了。
等莫非放了他出来,还送吃送喝,可那对于他的恐慌和愤懑无济于事,更增添了几分愧疚和担忧。
他的里子已经空了,能撑到瓦山村,已是极限。
莫非的爱护体贴,让他觉得愉悦,心里松懈下来,最后撑着他的一丝精神气也就彻底倒了下来。
莫非小心翼翼喂完冬冬剩下的一小点米粥,又将他抱回床上,塞进被窝。
既然不吃药,想自己修养,那只能靠两样:吃和睡。
冬冬只要还能吃得下,哪怕少点,莫非心里就有希望。
“你也睡一会罢,昨晚闹你半宿,又起的大早......”冬冬缩在被子里,眼睛连哭两场,打都打不开了。
“我去田里转转,你只安心睡。”
莫非也很想和冬冬一块躺着,可那句“我们都要好好的”不是白说说的。
都是因为没钱,想要好好的,需要很多钱。
可钱从哪里来?
天上不会掉,只能从田地里来。
田地又怎么生钱?靠的是人和水,他只有忍,水必须要去弄了。
冬冬蒙了眼,润了眼眶赶紧侧头闭上眼。
莫非攥了拳头,若无其事等他睡着,才掩门出去。
田里的水还能管两天,地头他早间去看过,水很顺畅,水流毕竟有筷子粗,一晚上已经淌了大半坑的水,到下晌足够浇完这整片地了。
他现在只需把地锄个草,然后浇上多多的水了,再深翻一遍,晒上两天就可以耕种了!
推了一车的家伙什,操起锄头说干就干。
到底是他精心伺弄过的地,也只荒了两个月,到中午草就锄得差不多了,丢下车子,空手就往家走。
引水的事如此顺利,勉强让莫非的心里好受一点。
回到家先去看看冬冬,手还没摸到他额角,冬冬就醒了。
“我吵醒你了?”
“没...有。”
“喝些水,肚子饿不饿?想吃米粥还是吃面皮?”
“粥吧。”
“好,我扶你起来。”
莫非轻松松连人带被抱在怀里,小心把竹杯递到冬冬嘴边,看他小口小口喝着,心里比喝了蜜还甜。
“要起来坐坐么?”
“我...我想、想小解......”
“我抱你去!”
冬冬随莫非摆布,也不知怎地,越躺越无力,身上虚得不行。
莫非将他抱来抱去,又打了热水给他全身擦了一遍。
重新把人塞回被窝,捻好被角说:“你再歪一会,我去弄吃的。都已这样了,千万莫急。”
等喂完他半碗粥,瞧着人又睡着,莫非才急匆匆揣了饼子往地里赶,下晌浇水翻地事情多,晚一天耽误的事可就多了。
等一遍地浇完,坑里水也只剩个底儿了。
莫非把坑边最后一条竹筒,与去往水田方向的浅沟中间搭上一条备好的竹筒,水立马换了个向,顺着浅沟一路往前。
他跟着水流往前走,直到眼看着细水淌进水田,心里有块地方才踏实。
真想让冬冬也来看看......
莫非摆摆头,一切都会好的,以前想都不敢想有水直接淌进田地里,如今不是成真了么?
冬冬也会好的,现在受苦,是为了今后享福呢!
回到地里套上木犁,一个人弓腰往前推着。
木犁又重又大,说不苦都是骗人的,可从前能做,如今更得做。
地耕了两遍就放着,晒上几天,到时再细耘一遍,就能撒肥下种了。
第60章
老天爷就爱反复无常,总在他苦极了的时候给点甜头,又在他陷入回味时一棒子下来。
晚间吹过灯,他搂着冬冬絮叨着,地里有水了,今日耕过再晒几日就能撒玉米种芝麻了,不必担心,家里怎么也不会饿肚子的......
冬冬恍恍惚惚,只晓得为他高兴,没有意识去问问,一天怎么挑够那许多水呢?
半夜里,莫非还沉浸在丰收的美梦中,就觉怀里搂着的银子怎么越来越烫了,烫得他都出了一身汗......
莫非一骨碌爬起来,伸手一摸——冬冬人都已烧软了!
心跳得差点从喉咙里窜出来,手抖得用牙咬都稳不住。
他在冬冬身上上下摸索着,嘴里小声念叨:“莫急,莫慌,是发烧了......发烧出汗,得喝水吧?还要擦身子。我一步步来,只是发烧,人人都会发烧的,我也烧过,多喝水,睡醒就好了......”
“冬冬你...挺过去,以后、以后再也不会生病了。”
幼时就已不相信的话,此刻在他心里一遍遍响起:“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老天爷保佑!老天爷,我求求你,保佑保佑冬冬!保佑保佑我们!”
冬冬无知无觉蜷在被子里,偶尔僵起身子抽搐几下,又软软摊回床上,任由莫非给他灌水,擦身换衣,搭了湿帕在额头,任由莫非一遍遍摸过全身。
也许是莫非的照顾周到,祈祷的够虔诚,也许是冬冬的意志坚强,身子也还年轻,又或许是老天怕这棒子太重,会把莫非打死,等到天色微明,冬冬额头仍是烫手,人却安稳下来,呼哧呼哧睡得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