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隐秘的蛊虫13
昭贵妃捏着棋子懒懒应了声,瞥一眼陆棠鸢道:“怎么?见我身侧无人,你在朝堂上受的气没由头撒在我身上,没话说了?”
陆棠鸢没理会她带刺的话,开门见山,“母妃见多识广,儿臣特来请教一味丹药。”
一听是关于药的事情,昭贵妃立即放下了手中棋子,换了副眼冒精光的模样,伸手拉住陆棠鸢的衣袖,叫他坐在身侧,“你要问的药,必定很有意思。”随后屏退了所有人。
“是有意思。”陆棠鸢看人走干净了,掸了掸衣袖上的褶皱,轻声道,“父皇所列的第十三味禁药,上弦丹。”
上弦丹其实是一枚蛊虫,蛊如其名,每月初七初八,夜空出现上弦月之日,就是蛊虫苏醒之时,没有解药便要承受万蚁噬心之痛。且解药只能暂时将蛊虫封锁一个月,下月初七初八,又需要新的解药。
父皇登基之前,上弦丹一直是皇室控制人的惯用手段,但父皇十分厌恶这种药,登基后的第一道律法,就是将上弦丹列为禁药,焚毁了培育上弦丹的所有密室和密书。
父皇是君子,不屑于用这种阴损手段,崇尚以德服人。
但这不影响他做个小人,也不影响他的母妃做个妖妃。
昭贵妃脸色微变,一向胆大妄为的人也谨慎地再次确认身侧是否隔墙有耳,几次想开口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干脆抬脚往陆棠鸢小腿上踩了一脚,压着声音骂他,“你疯了吗!”
陆棠鸢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衣摆,露华宫一尘不染,连个脚印都没印上。
“母妃,儿臣很需要上弦丹,儿臣——”
“闭嘴!”昭贵妃被儿子捉奸在床的时候都没有过这样慌乱的表情,“这三个字以后不许说,我今天什么也没听见,只当你没来过,滚回你宫里去!”
陆棠鸢有求于人,忍下这一顿打骂,但说话难免带刺,“母妃在宫里藏个男人都不怕被发现,养条虫子有什么的?”
“陆棠鸢,我是你母亲!”昭贵妃腾得站起身,囫囵将掺着辱骂的孝悌之道吞了回去,指着门口,只有一个要求,“...罢了。出去。”
“母妃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小了?”
陆棠鸢话说得轻巧,但他也知道母妃的反应并不夸张。
上弦丹一事不比私通,后者只需要两个人藏好,而前者非也。
其一,得到如此神丹,绝对没有人能克制住走捷径的感觉,一旦被控制者多了,有一个人发作时被人发现,进而追查源头,控制者便自身难保。
其二,只有少部分皇室子弟知道,朝堂上有几位前朝旧臣,是被上弦丹控制的,因此父皇手里拥有解药。
如若此事让被控制着知晓,那么有点脑子的都知道,去向父皇坦白便可自由。
其三,私制禁药的刑罚,是服用禁药。上弦丹之毒不解,会由内而外溃烂致死,服用者会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被腐烂吞噬,露出森然白骨。
哪一点,都够昭贵妃拒绝千百遍。
但陆棠鸢坐得安稳,没有离开的意思,“母妃,儿臣麾下百兽训练已久,所费心思绝不少于二哥,可结果您也看到了,除去那惨死兽王,只有那天的痴儿可用。”
“那痴儿不求财不求名,畜牲不通人性,你要我怎么保证他永远为我所用?”陆棠鸢也站起来,“这不是小事,祭司署新派谣言纷纷,如若没了那畜牲,我必定败在赛场上。我一败,当年的天象就有了被质疑的由头,新派盖过旧派,你的情郎也会失势!”
“到时候新派得势,以父皇对天象的信任,他们想推谁上位,谁就是天象所选,我怎么办?你又怎么办?”陆棠鸢凑近一步逼近昭贵妃,一字一句地质问,“到时候他们说你是天象所指的妖妃,当诛,你可会后悔今日的推拒?”
昭贵妃蹙眉哼笑一声,“棠儿,你到底在怕什么?别人怀疑天象也就罢了,你自己怎么能不信?即使那畜生背叛了你,天象也会护佑你遇到下一个可用之材,就像你现在遇到了他。”
“我知道你因为我和大祭司的事,厌恶他,可他不是坑蒙拐骗的道士,你就是受天象护佑的太子,自你出生以来,事事位列众皇子第一,还有什么好怀疑?”昭贵妃后退几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除你之外还有谁知道我和大祭司的事情,天象在你父皇心里板上钉钉,你自己先乱了阵脚,才会让别人起疑!”
曾几何时,陆棠鸢也笃信自己是天命所定,无忧无虑,万事张弛有度。
直到他发现母妃与大祭司的苟且,他不得不怀疑,所谓天象只是母妃和大祭司合谋出的谎言。
他出生时天象有异不假,但象为何意,还不是全靠大祭司一张嘴?
那年他不过十几岁,他问昭贵妃,天象是真,还是她野心催生出的谎言。
昭贵妃裹着大氅,说大祭司不会冒着天谴妄言,当然是真。而后扶着汗湿的额头叫他赶紧滚出去。
于是真相成了无法破解的谜。
他本就被手足排挤,被母妃冷待,唯一宠爱他的父皇也是因为天象才重视他,若天象是假的,他会怎么样?
从那时起,他事事用功百倍,他想做到即使天象是假,自己也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只要事事第一,又有谁会怀疑真假?只要事事第一,天象是假又怎样?
可是他好累,他好想放纵一次,什么都不做再看结果,如若仍旧强于他人,就证明天象是真,那他就借着护佑怡然一生。可是他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