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 普罗米修斯
上海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能让她和盛嘉实在此地工作数年而从未相见,也能让她与江卉冤家路窄地碰到一块儿。
江卉带她来一家半敞开式的酒吧。狭小的店面里调酒出杯,顶棚向街面延伸,撑起一小块露天营地,穿着入时的都市男女三三两两坐在露营椅上闲聊碰杯,她们去得迟,只能站着喝。
江卉在去年结婚,丈夫是高中同学。
一线城市独生女,经济压力约等于没有,真正的烦恼是要找点什么事干。她掰着手指数:“试过要拼命工作争上游,做了半年就觉得实在没有意义;然后想要轰轰烈烈的感情,这回更短,三个月就觉得没意思。旅行也不见得有趣味,去了也是要回来的,看过了就看过了,什么都没留下。”
“现在有找到你觉得有趣的事吗?”
她眼波流转:“有没有可能,大部分人生都没有趣味可言?”
“那也太灰心了。”
“我还没到那个份上,不过确实觉得,与其追求更多、更好、更精彩,不如看看脚下。”江卉扭过头来,长卷发、戴珍珠耳钉、细眉上挑、描眼线,她是能真正享受都市生活的丽人,神态轻盈,从不纠结,“你和盛嘉实有联系吗?”
正住在他家。她心想,隐隐有些罪恶感。陈斐很不愿意和江卉的对话中提起盛嘉实,仿佛她们俩都太给盛嘉实脸了:他何德何能,两位都市丽人深夜畅聊,话题兜兜转转竟还要回到他?
江卉说:“你也别不好意思嘛,我们俩能认识,不就是因为他吗?现在还有联系吗?”
“最近重新开始联系上了,工作上有合作关系。”
秋天空气新、月亮圆,江卉深吸一口气,道:“我早知道。”
“早知道什么?”
“你们两个,”她看着陈斐,微笑着断案,“优柔寡断,自欺欺人,害人不浅,臭鱼烂虾,天生绝配。”
除了小时候怕被妈妈提到任何关于钱的话题,成年以后,陈斐就不再惧怕任何审判。然而江卉这句话在脑海中不断回响,她站在莲蓬头下,感觉天上降下一道圣光,自己的皮肤正在层层脱落。
从浴室里出来,她心里还想着事,盛嘉实猛地拉开卧室门。
“干什么?”
他把信封递过来。一叠钞票,原封不动。“你这两天收拾收拾,周末之前搬走吧。”
陈斐滞了一秒,继续拿毛巾擦头发,不接钱。
“周末之前搬走可以,钱你拿着吧,本来借宿就是要给钱的。”
他还站在原地,她已经坐到床铺上。说是床铺,其实不过是薄薄一层褥子铺在地上,坐久了会尾骨酸疼。陈斐抬头看他:“你不洗澡?我明天要出门面试,得早点睡。”
第25章 . 普罗米修斯
陈斐在次日清晨出门。盛嘉实半睡半醒间听见门锁轻响,心里一个激灵,猛坐起来下床。移门外的客厅已经空了,九月的阳光在地板上映照出一块光斑,扬尘簌簌落下,烟云翻滚。
情形像极了二十二岁在大学校园里的最后一天。盛嘉实闻到玫瑰与尤加利叶的清香。
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站起来刷牙洗脸、换衣服出门上班。
这天天气极好,工作也出奇地顺利。卡了快三个月的案子终于有了初步进展,新来的实习生学历好、干活手脚快,熟练得像是被一个已经做了十年社畜的人魂穿了,第一次见面洽谈的当事人也口齿清晰、条理分明,竟然一点气都没给他受。
盛嘉实吃午饭的时候翻了翻黄历:大吉,宜搬家、商务洽谈,忌饮酒。
老板过来拍拍他的肩:“晚上那个饭局取消了,今晚早点回去吧。”
他愣了一会儿,推开椅子下楼买彩票。
难道是陈斐说要搬家带来的好运?又拿出手机翻:没写宜面试,不过面试应该也算商务洽谈。
眼看此人搬家指日可待,盛嘉实不想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即便没有应酬,也还是在公司等到十一点钟才下班。一只塑料袋挂在家门把手上,过去一看,是陈斐的毛衣。
他早在两个月前就接到干洗店的电话,后面一忙,竟给忘了。白色针织衫摸上去软软的,像某种小动物的皮毛。
陈斐还没回来,为了避免事故重演,盛嘉实火速冲澡把自己锁进卧室里,安心躺下。他起得太早,没躺一会就迅速陷入昏睡,再睁眼,时钟已经指向十二点,屏住呼吸倾听,卧室外依然寂静。
她是面试通过当场就留在那里上班了吗?什么公司黑成这样?
应该打个电话问一声的,但又很不想和她说话,他心里正天人交战,便听见外面锁眼轻响,立刻一个鲤鱼打挺起来把灯关了。
锁舌轻轻闭合,她小心地换好拖鞋,走进浴室,随后水声淅淅沥沥地响起来,她在浴室里小声咳嗽。随后一股马鞭草的香味隐隐飘来,脚步声停在卧室门外。
“睡了吗?”
“没有。”
“这两天顾不上找房子,我先去朋友家住,行李可以在你家多放一段时间吗?”
“这两天你有事?”
灯光将陈斐的背影投射在日式风格的移门上,她挠了挠头,说:“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
“工作。”
这也太短了,让人接什么都不是。门上的陈斐的影子如流水般退去,盛嘉实躺在床上想,可真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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