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 过往人生48
忽然想起那年夏天去陈斐的出租屋找她,也是那么小的床上,两个人抱在一起亲吻,没日没夜地胡闹,那时候倒是从来没考虑过隔音的问题。欲望如火星在脑海中闪烁,他闭着眼睛,眼前全是陈斐的脸,手向下探,他闻到自己身体的味道,像大雨过后的植物的味道。
那个瞬间盛嘉实想,如果被陈斐知道,她也应该会觉得很龌龊——即便再加个时间维度上的定语,“这么多年来只想着你手淫”,好像也依然称不上多圣洁,只是在龌龊之上又徒增龌龊而已。
他沉沉地睡去。次日一早,收拾行李,准备搬家。
第二个家是独居的隔断房。彼时他毕业一年,正好涨了薪水,能负担起更高点的房租,再在通勤距离上稍作让步,独居就也不是多大的开支了。
江卉在当年毕业,回到上海家里。盛嘉实在毕业后颇过了一段与世隔绝的日子,和大学时的朋友少有联系,这回也是江卉主动来找他,说问问他们律所的情况。两个人约在附近的日料店吃饭,江卉问:“你和你女朋友联系过吗?”
“没联系。”他吞下寿司。
“还是女朋友吗?”
他看着她。
江卉用胳膊支着桌子,探身追问:“你那天到底说了没有呀?”
“说什么?”
她无趣地坐回去:“你真没劲。”
盛嘉实没接话。他过得太忙了。这个行业的长尾效应显著,应届生和初级助理律师获取报酬的方式和蓝领工人没有区别,都是出卖劳力而已,他是最省心、最听话、最让领导放心的一类人,任劳任怨,按部就班。偶尔觉得自己没有灵魂,但仔细想想,要灵魂做什么?灵魂也并不重要。
那一年的秋天,盛嘉实如往常一样每个月回家,在小区楼下碰到一个人。
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年龄与他相仿,在楼下比照着门牌号,犹犹豫豫地确认地址,见他走过,小声地叫住他问:“请问五号楼703室,是从这里走吗?”
那正是盛嘉实的家。他留了个心眼没说,只是点点头,上楼后趴在窗台上看,那女孩还在楼下转悠。妈凑上来:“看什么呢?”
“那个人问我们家地址。你认识吗?”
谢雯凑上来看了一眼,摇摇头:“不认识。认错了吧,看她也没按门铃。”
盛嘉实迅速把这事儿忘了,直到数月后,他在医院住院部的楼下又一次碰到这女孩子。她哭得梨花带雨,抽噎着试图说话,父亲在旁边不断小声哀求,身形佝偻、双手合十。盛嘉实活了二十几年从没见过他那样低声下气,那是一种非常猥琐的体态,他听不清两个人的对话,却能从这种体态中敏锐地觉察到情势——研究唐宋文化的盛教授把手轻轻放在女孩子的肩膀上,低头亲亲她的额头。
那么亲密的动作。盛嘉实只觉得有人给自己施了法术,四肢百骸突然完全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一切发生,心里如有雷击,一个问题冒出来:低头亲吻年轻女孩的时候,他有没有想过他的妻子?她正在十二楼的病房里,进行第一期化疗,而她的丈夫正在楼下亲吻一个年纪足可以当他们女儿的年轻女孩,用阅历、权力、看似风度翩翩学问渊博的面具,实施本质为诱骗的行为。
他坐火车回上海,一路上如行尸走肉,到家扑到床上就睡,沉沉睡到次日,被江卉的电话吵醒。她咋咋唬唬地问他毕业就业后档案怎么处理,说到一半发觉不对劲:“你生病了?”
“没有。”
“你在家?我去找你吃饭。”
他都没来得及说不用,她就挂了电话,风风火火地过来,一摸他的额头就大呼小叫起来:“你在发烧,你知道吗?”
他当然不知道。谢雯确诊恶性肿瘤以来,他每周往返两地,除了上班就是陪妈妈,再精壮的身体也经不起短时间内这么折腾,累垮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江卉帮他叫了饭、逼着他吃药,待到半夜才走,走之前捧着他的脸:“退烧药就在床头,半夜体温起来了就吃一颗。”
他含糊应了一声,再次陷入昏睡。再醒来时,身上出了一身大汗,体温已经降下去了,朦胧的晨光里,有一个人站在窗边叠衣服。细长的脖子,乌黑分明的头发,圆润的肩膀,伶仃的锁骨,粉红色的膝盖,鸽子般的乳。陈斐。他几乎要坐起来伸手揽住她的腰,就像从前无数个普通的早晨,伸手揽住她,然后故意向后仰,两个人都齐齐倒在床上,一种无伤大雅的恶作剧。
只是迟疑了一瞬,盛嘉实浑身冒汗,头脑清醒过来。
江卉回头问:“你醒了?中午想吃什么?”
谢雯一直被所有人瞒在鼓里,从病情到丈夫出轨学生的一切。前者是全家人齐心协力的结果,后者则无需串通,因为只有盛嘉实知道。
她的身体衰败得很快,到元旦时就几乎已经不能下床,盛嘉实只能推着她去阳台上看烟花,权当庆祝新年。到快睡觉的时候,她不知怎么突然提起来一件事:“你和陈斐联系过吗?”
“没有。”
“可惜了。”
盛嘉实本来要关灯出门,听见这话,在床尾坐下:“可惜什么?”
“我儿子是个心软的,得配个有主意的人,这才刚好。”她笑了笑,“虽然说她家里条件一般,但陈斐这个人,我是赞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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