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 一张船票
窗外八月的阳光黄金般洒在地上,这是黄金般的季节,而她正处于半失业状态,有生以来第一次在挣钱这件事上失权。
周文远直到晚上十二点才回消息。彼时她已经独自穿越半个上海,去那家昂贵的餐厅吃了晚餐回来。他始终没有出现。
“对不住啊,突然有事,给绊住了。”
“内审的事情你知道吧。”
他的语气轻松到难掩刻意:“啊,我知道,我也把电脑交上去审核了。”
“吃了吗?”
“吃了。”
吃了也不说一声?还是忘了她特意定了他点名道姓要吃的贵价餐厅?一想到留位费也是好一笔钱,陈斐就恨不得让他现在马上微信转账赔款。但她不是小孩子了,她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心平气和地说:“好的,早点睡。晚安。”
盛夏远没有结束,天气预报里说好的台风也没有来。
陈斐辗转难眠,睁眼到半夜三点,听窗外的蝉鸣声都歇了,终于放弃了硬要自己入睡的念头,干脆起床下楼散步。
奇怪白天热得要死,到半夜竟然凉快下来,大约是因为这座城市里的人都睡去了,不再散发急躁的热量。陈斐心里想着事,没留神就走到了柳茜茜家楼下,想着上楼去,又怕吵醒她,想了一想,还是闷头往前走。突然有人从窗口探出头来叫她:“陈斐?”
是钱方园,披头散发,大着舌头,见她回头就惊喜地傻笑:“真是你啊,怎么不上来?”
柳茜茜早就喝到位了,横躺在床上发出轻微的鼾声。两个败家娘们喝了一晚上,家里都是酒瓶子,陈斐开门进去,险些没找到落脚的地方,忍不住叹气:“你俩还是不能单独待在一起,不然早晚喝死。”
“这件事不是我和李坤说的。”钱方园说,“是徐行。”
“你到底醉了没有?”
“哪能醉啊,这才哪到哪。”她眯着眼睛,“是徐行。我早就跟你说了吧,小心这王八蛋。”
“知道了。”
她的反应完全没有戏剧性,钱方园突然卸力,一屁股坐在地上:“我解释什么都没用了,是吧?”
陈斐在她对面坐下。“你不用解释啊。”
她因酒醉和熬夜而昏沉的双眼骤然睁大瞪圆了。
“我说过,你是救命恩人。”她摸摸朋友的脸颊,轻声说,“再说了,这事儿还没完呢,我怕什么。”
钱方园打了个嗝,慢吞吞地补了一句:“不过,他要挑临时POC,这是我毛遂自荐的。”
陈斐竖起大拇指。换了她自己,她也会这样做的。
“这么晚了,你刚才要去哪?”
“随便走走。”
成年以后,她没有在任何一个地方定居超过四年,总是到处跑,在上海落脚,也不过两年前的事。然而陈斐总觉得她住在一座欲望的都市,住得已经足够久,久到令人心生厌倦,想要离开。
去哪里?
哪里都可以。
第19章 . 一张船票
再次踏上这座海岛,八年时光已如细沙入海,无影无踪。
天气很好。风从海面吹来,陈斐在傍晚上岸,阳光晒在胳膊上,一点都不觉得热。出海归来的渔民把拖网铺在码头晾晒,细小的鱼苗和软壳蟹缠绕在网格缝隙中,在暴晒下散发出熟悉的腥味。妈祖庙前,亚热带地区常见的榕树参天蔽日,气根从树枝上垂下来,隐隐遮住善男信女祈愿挂上的红绳。
上一次来这里是二十岁的夏天,陈斐在沙滩上抓着螃蟹指给她最好的朋友盛嘉实看。随后海风吹走他的帽子,一个惊天动地的霹雳降临在她身上,她漫长、迟钝、模糊、无性别的少女时期,在那个瞬间正式终结。
陈斐依然住在大学暑假来此地住过的民宿。老板还是本地空巢老人,儿女在外打工,老两口开个家庭旅馆补贴家用,不过当然是已经不记得她了。
临海的房间,推窗出去便有清风徐来,床铺整洁、布草干净。陈斐甩脱鞋子往床上一倒,把办公软件整个删掉,心里恶狠狠地想:这一周假,非得把床睡穿了不可。
话是这么说,人却是有够下贱的。带薪度假的第二天,陈斐的上班瘾就隐隐有要发作的趋势,手头既没有工作电脑,也没有人给她发工作信息,心里空空的,身上痒痒的,躺到下午,实在忍无可忍地换了一身运动服下楼跑步,跑了五公里回来才觉得电放到位了。
老板娘讲:“你不怕晒伤?”
“不会吧?”
对方露出了然的表情。
此言不虚。她长久不在海边住,对海岛的紫外线失去了基本的尊重,第二天一早就发现从肩到手臂都晒成了红褐色,赶紧跳起来敷芦荟胶。这么一来,出去跑步的基本活动也不成了,只好躺在海景房里改改简历、研究研究Chat GPT。
这么熬到第四天傍晚,实在觉得不行了,非得干点什么不可,还是咬牙套上运动服下楼借自行车。
老板娘讲:“你不怕晒伤?”
她这回很自信:“我涂了防晒霜的。”
对方再次露出了然的表情。
陈斐心里惶惶然,趁心情还好,赶紧蹬上车走了。
海岛不大,两个小时足以环岛骑行。岛中心有一座妈祖庙,是上世纪本地渔民募资所建,客家人笃信民俗,辛辛苦苦做工一年,抽三成出来供奉妈祖娘娘,祈望明年风调雨顺、海上平安,直到今天庙里也香火旺盛,甚至因为开发旅游业吸引了大批外地人前来游玩,陈斐大学时就是打着调研闽南文化的旗号来的。当时她在报告里写:虽然实属于封建迷信……盛嘉实看了一眼直皱眉,说你能不能尊重一点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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