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含笑欲说宫中事
“那些刺客箭矢如雨,将我与李云琮层层重围,侍从死得死、逃得逃,那些与李云琮营猎跑马的浪荡子,竟无一人有用,枉死得枉死,逃散得逃散。”
孟追欢亦知晓李云琮之死与她姨母薛观音脱不了干系,她不想阻止也无力阻止。她甚至心底有一丝庆幸,若是李云琮死了,自己就不用嫁给他了。
“生死之际,李云琮竟然想让我扮作他,诱敌离开,还说我若命大活下来,来日定封我一个从龙之功。”
李承玠指腹上因常年使马矟而长成的老茧细细搓磨着孟追欢脸上的软肉,他粗鲁骂道,“去他狗屎的从龙之功,命都没了谁还在乎从龙之功?”
“我一鞭子便抽在了李云琮的马屁股上,马奔亡而出,李云琮身中数箭。我倒下马匹装死,待那些刺客一一退去后,我才去看李云琮,这家伙运气不错,护心镜替他挡住了要害,他一息尚存,低声呼喊,照夜白救我。”
“念在这么多年同窗之谊、兄弟之情,我本该救他的,可他说了一句惹人厌烦的话,欢娘想猜猜,他说了什么吗?”
孟追欢抱住他摇头,李云琮遇刺时不过上元灯节后几日,她那时与李承玠春风一度,李承玠恨不得替她摘星星、赶月亮。
正逢李承玠最好说话的时候,孟追欢想不出李云琮能说出些什么惹恼他。
“他说,看在我是欢娘未来夫君的份上。”
“你说我是不是该杀了他?”
第30章 :含笑欲说宫中事
孟追欢昨夜偶然间得知了李云琮身死的真相后,她若是个有良心的人,也该感叹一句“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可惜她实在是一点良心也没有。
在李承玠温热的胸膛中,她竟连噩梦都没做,睡得分外香甜。今日便照旧去上值了。
待桌案上的莲花滴漏滴过十二回的时候,孟追欢与卢为光终于将此次制举的名次定出。有甲等一人,乙等三十六人,丙等九十一人,丁等二百二十三人。
白傲杀以一种空前绝后的姿态让全大梁官场的人认识了他,这个自滁州而来的籍籍无名之辈,十余年的寒窗苦读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圆满,授门下省起居郎一职,自此登九重阖闾、上含元宝殿。
孟追欢在紫宸殿外看到拾阶而上的白傲杀微笑着行了个插手礼,“恭贺白三郎,一日看尽长安花,也不外乎如此。”
白傲杀也同样回了个插手礼,“若不是孟舍人抬举,某也走不到如今的位置不是?”
孟追欢意味深长地看白傲杀一眼,“我不过做些收卷阅卷的小事,三郎要记着,自己是天子门生,圣人亲点。”
“是啊,我们是同心共济的君子,又如何会做邀朋结党这样的事呢?”
孟追欢时常在想,大梁入仕文人的一生,所求不外乎是“政事堂”三字。
如今她正踩在这千载文人魂牵梦萦的楼台之中,这里有人白首拜相腰六印,有人少年得志衣轻裘。
她跟着诸位朝臣鱼贯而入。李忧民此时已然坐在了政事堂的正上方,他盘弄着手上的沉香佛珠,佛法洗刷不净这位草莽皇帝所犯下的杀孽,只是为他平添一分上位者的优雅从容。
他沉然道,“昨日我下诏行新法,各州方田均税,诸公既然封驳了,也得给朕一个解释才是。”
一鹰钩鼻、国字脸的中年官员上前而来,乃四品御史中丞程文州,也曾是郑忍耻的门下学子,对着李忧民便拜手道,“此前诸州行租庸调制,民生乐业,骤然改制,百姓无所适从。”
“可朕怎么听说,从前税制之下,家田输税尽、户户无余粮啊?”
程文州沉思片刻后,只觉此人恭敬又轻慢,“那是因为农户好吃懒做,不思进取的缘故。”
孟追欢听了这句话,心中一股鬼火直往外冒,她掐了掐虎口,将怒火抑下。
却见白傲杀拿着纸笔从李忧民旁站出,他虽不是加了同平章事的三品宰辅,却因着起居郎需时刻记录圣人言行的缘故,侍立在侧。
他得到李忧民的首肯后,方拱手对程文州道,“下官斗胆想问一问程中丞,程中丞上一次种田是什么时候?”
“我不记得了。”
白傲杀扫视着这座下端坐的三品公卿、朝臣宰辅,“某不似在座的诸位,生来便是在白玉为堂金作马的王侯之家,是要靠地吃饭、靠天裁衣的。”
“臣的父亲,寒来暑往、耕田伐木,累垮了身体;臣的母亲,养蚕纺纱、日以继夜,熬瞎了眼睛。才能在交上租调之税外,让一家人不必受冻馁之患。”
白傲杀的头埋得越发低了,“可乡绅强买田地,赋税却不减,天灾人祸毕至,某敢问一下程中丞,这难道是因为臣的父母好吃懒做吗?”
程文州从那把象征身份的黄花梨木胡交椅上拍案而起,指着白傲杀便道,“这里是宰辅相公的政事堂,没有你一个起居郎说话的份儿,更无人关心你那乡下的父母!”
“是朕让他说的,程文州你是对朕有什么不满?”李忧民对着程文州冷笑道。
“臣不敢,臣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此等田舍小儿的无知谬说扰乱天听!”
“田舍小儿?朕今天来这里就是说田间地头的事儿!”李忧民手中的佛珠将桌案拍得哗哗作响,“你们这群人坐在这里,天天张口闭口就是社稷百姓,有没有一个人出长安,去外城郭的庄子上,看一看真正的百姓过得是什么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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