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认错
她就清冽冽地站在那儿,明明是不沾凡尘的模样,却偏偏是他的全部欲念。
他边伸手想去够鹤华的衣角,边故作轻松的说道:“我这些年做得还不错,升了司礼监的秉笔,也攒了不少银子……我还有个自己的院子,寻了天竺葵的花种,种满了一整个院子,你都不知道吧,那个花除了红色的还有别的颜色,我记得你喜欢艳色,肯定会喜欢的……”
鹤华抬眼,看向沈槐安,唇线渐渐拉直,将手抱在胸前,生冷地说道:“我没兴趣。”
沈槐安抓了个空,他微凸的喉结上下滑动,哑着嗓子道:“嗯……那我、我……”
沈槐安的日常乏善可陈,他每日都在忙,忙着钻营,只有忙起来、斗起来,他才会觉得自己活着的,脑子里才不会有别的东西,累狠了才能睡个囫囵觉。
时间在他这里仿佛按下了暂停,截取了一段最无聊的片段,然后重复播放。
但是他现在迫切地想要鹤华说些什么,只好反过来问道:“那你呢?你这些年怎么样?”
第48章 认错
鹤华语气悠悠开口道:“我怎么样,不关你的事吧?”
沈槐安无措地怔愣住了,鹤华这样冷漠生硬的语气,轻飘飘地一瞥,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他唇瓣开合几下,那点子勇气好像跟着雨珠坠落了,他晦滞的目光落在鹤华脸上注视着,好一会儿才生涩地开口道。
“我现在比以前好了……”
鹤华挑眉道:“好在哪儿?”
他舔舔干涩的嘴角,瓮声道:“司礼监的秉笔还是挺有……”
“挺有权势?钱?所以你觉得当初我们分开是因为我嫌弃你没钱没权?这些年从不联系我,也是觉得自己不够有钱有权?”
沈槐安连忙反驳道:“不、不是!”
鹤华嗤笑一声,“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宫里头还有个姐姐。”
她给姐姐的信都是过了明路的,甚至不用怎么打听就能知道她的地址,出不来宫连信也送不出来么?
“你……我……”沈槐安吓得语无伦次,急于否认,却发觉事实就是如此。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槐安缓缓低下头。
鹤华见状黯然而轻嘲地一笑,眉梢微挑,轻蔑道:“你一点都没变。”
沈槐安人生行至一半,唯余半生苦难。
只有在鹤华这里将将有了作为一个人的资格。
可以放肆哭闹,可以叫不甘,可以去怨恨,可以喊委屈。
可以不用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连疼了、痛了都来不及喘息,又去面临新一天的折磨。
沈槐安感到泪水又漫出了眼眶,顺着他的脸坠到泥土里,一道道泪痕将他撕开,露出最不堪的内里。
他怎么又哭了。
沈槐安麻木的脑子转动起来,在鹤华面前掉的眼泪,几乎是他半辈子全部的泪水。
在宫里再苦再难,哪怕受了委屈、挨了诬陷,被打被骂,他都没有哭过,哭没有用的,不会有人因为他的几滴泪水就行个什么方便,宫女还可能让人怜惜,像他这样的阉人还哭哭啼啼的,可太恶心了。
所以他向来都是忍着。
鹤华看他稍稍弯腰,死死咬着唇,只敢发出幼兽般的呜鸣,顶着半边红肿的脸,头发也散乱着,目光涣散地怔怔流泪,一时间有些心软。
她的唇角小幅度地扯了下,缓慢地说道:“你现在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抬眼,嵌在脸上的漂亮猫眼映出鹤华的身影,沈槐安想笑但最终没能笑出来。
鹤华在为他的眼泪而让步。
她难道不算他一直以来所奉行的生存法则最好反驳么。
她的存在本来就是一种意外。
是老天爷唯一一次怜他,给予他的救赎,是他晦暗生活里仅剩的光亮。
他不能放手,他得抓紧了。
沈槐安上前一步,暴雨冲刷过的地面泥泞不堪,他每走一步都格外沉重。
仿佛受到某种命运的指引,他身体深处涌出一阵向死而生的孤勇。
用尽全身力气,才堪堪走到鹤华面前。
沈槐安虚揽住鹤华的腰身,如同从前那样,微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埋进鹤华怀里。
命运对他的不公和戏弄带来的麻木,多年来漂泊无依和孤身一人的冰冷,仿佛所有不幸在这一刻都离他远去了,他像终于归家的旅人,依恋而又满足缩进她温暖的怀里。
见她没有推开,沈槐安猛地收紧双臂,他不敢看鹤华的神情,只觉得自己彻底陷入了这奇异的梦里。
乌云渐渐散去,月亮渐渐升起,透过云层缝隙酒下,照亮了湿润的大地,万物熠熠生辉。
鹤华原本毫无表情的面孔上,被晚风一吹,露出纠结的神色。
对于拥抱,她并不反感,甚至有些喜欢。
她喜欢这种身体的温度,很舒服,就像春日正午午后,漫长的冬季总算过去,等来了久违的天晴,搬出许久未用过的摇椅,躺在槐树下,听着风声偶有传来的“沙沙声”,悠哉悠哉地读着话本,温暖的阳光并不灼眼,而且像羽毛般轻柔地铺洒在她的身上。
可是长这么大,从未有人这么抱过她,在她记忆里,哪怕自己小时候,师父也没有抱过她,一次也没有,更别提其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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