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湿婆神6
村子规模不大,站在高处可一览而尽,若身处其中,才发现阡陌纵横,路径驳杂。
话音落下,视线汇聚,四周空气却仿佛凝滞一般。
叶清影忍不住侧目而视,足足沉默了几十秒,她才听见一声细若游丝的回答:“直走两个路口,然后左转就是了。”
方天问抬首,眼皮浮肿得像水泡似的,隐隐泛着红。
至亲离世,难过是人之常情。
少年与余老汉有几分神似,都是忠厚敦实的乡下人,叶清影心下不忍,略略颔首,安慰道:“多谢,请节哀。”
方天问眼眶红了一瞬,仓皇点点头,又像鸵鸟似的把脖子缩进衣领里,不再搭理外界的动静。
南禺居高临下,手肘撑在叶清影颅顶,一双玉足在她身前晃荡,瞧着悠闲自在极了。
叶清影眉宇间耸起一座小山丘,垂在身侧的十指握成拳,她刻意落后乌启山几步,压低声音道:“阁下能不能从我身上下来。”
南禺双眸微阖,刚被颠出点困意瞬间没了影儿,她瘪瘪嘴,懒洋洋地支起下颌,百无聊赖道:“下来做甚,我瞧着这上面的风景独好。”
她像是打定主意,决计不放过这不费吹灰之力得来的免费坐骑。
叶清影喉头一哽,指尖细细地捻了捻手腕上的小叶紫檀,俏丽的小脸上尽是冷漠,“你可以下来自己走。”
她心里琢磨着,这回总归能听懂了罢。
岂料南禺像个泼皮无赖似的,换了个更为舒展的姿势,翘起了二郎腿,漫不经心地点了点足尖,言笑晏晏道:“劳驾往左边靠靠。”
因着她不拘小节的动作,轻薄的红纱被高高撩起,只堪堪遮过了膝盖,裸露在外的肌肤莹白如玉。
叶清影羽睫微颤,从她的角度望去,恰好将这风光尽收眼底,而且更胜一筹。
指尖反复在手腕敲击,她喉结微动,心间不由自主地掀起阵阵波澜,竟十分听话地往左边踉跄一步。
视线豁然开朗,能远远眺望到巍峨的冈仁波齐,神圣庄严。
“嗯——”南禺音调婉转,略微上扬的尾音透露着她此刻的愉悦,“真乖。”
说罢,她像奖励似的,把掌心搁在叶清影细软的头发上,十分敷衍地搓了几下,在不知情的人看来,不过是几缕随风飘扬的发丝搅在一起。
第一次感受到肩上之人的重量,叶清影微微愣神,不偏不倚地撞在转角的柱子上。
随着一声不轻不重的闷哼,她额头上现出一道红印。
南禺也跟着晃荡几下,靠着环住坐骑纤细的脖子才勉强稳住身形,喉间溢出一丝轻笑,“平地都能摔的呆子。”
在这空旷寂寥环境的衬托下,这动静可算不得小,时刻戒备的乌启山立即回头,在瞥见叶清影额头的痕迹后大惊失色,一边慢慢抚上腰际短刃,一边谨慎环顾四周,眼神凌厉,“小师叔,秽物在哪儿?”
能伤到小师叔的妖物,道行定不寻常,此番危矣!
叶清影敛眸,掌心生出几道弯弯月牙印,平静道:“没有秽物。”
“那...”乌启山犹疑道,指着额头意有所指。
“咳咳咳。”叶清影清了清嗓子,气势盛了几分,“方才头晕,不小心磕到了。”
说罢,她又紧着催促道:“快走吧,一会儿卫生站该关门了。”
雨后天空总是格外澄澈,落日余晖照在神山顶端,皑皑的白雪和几颗星子遥相呼应。
论及许知州的安危,乌启山神色一凛,往上拖了拖他厚实的臀部,加快步伐,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罪魁祸首南禺掀了掀玲珑的眼皮,指尖缠起一缕青丝,调笑道:“小师叔~”
叶清影面皮一烫,冷声道:“闭嘴。”
一路行来,房屋虽紧致错落,但大都破败不堪,莫说亮起几盏烛火,有些人家连窗户玻璃都碎了一地,俨然没人居住。
不过也情有可原,年轻人费尽心思往城市涌,愿意留守的人寥寥无几。
卫生站静悄悄地立在村西头,店门紧闭,楼梯落满灰尘,招牌锈迹斑驳。
“有人吗?”乌启山拍了拍卷帘门,扬起一阵灰尘,“咳咳——医生在吗?”
响声回荡在空旷的巷道,不多时,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一声微弱的狗叫,“汪...呜...”
来时的转角处,白狗用爪子刨着地面,摩擦声尖锐刺耳,喉咙中泄出几声呜咽,动作焦躁不安。
“吱呀——”门缝露出一张皱皱巴巴的脸,一半隐匿在黑暗里。
“找谁?”老人声音嘶哑低沉,目光浑浊,似是不能视物。
乌启山朝她身后望了一眼,借着室外的光,只能瞥见一堵木质屏障,他斟酌道:“我找医生,有个朋友生病了。”
老人侧耳,朝旁边挪了几步,开了一条更大的缝,“把他放在里屋的床上。”
这医疗条件如此简陋,医生水平也捉摸不透,但死马当活马医,别无他法,乌启山心一横,背着许知州就走了进去。
老人沉默着,把着房门纹丝不动。
南禺打了个呵欠,似是累极了,慢悠悠道:“她在等你。”
“我知道。”叶清影轻声道。
待她脚步刚好跨过门槛,卫生站立马又恢复如常。
老人一步一行极为缓慢,散发着暮霭沉沉的气息,状如枯枝的手慢慢覆上许知州的手腕,肌肤上长满了色素堆积的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