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焰火未燃17
“每次停下来,都有一两个和我一样的被关进来,我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他们也是被抓来的。”
“从我们那个镇子来的就我一个,其他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他们哭,我也哭,因为我也害怕。但是我旁边有个小哥哥拍我们让我们不要怕。”何玉安演示动作,在弟弟肩上拍了几下,“他说有人会来找他们,会一起把我们救出去的。”
这回换了两个小孩子插话,提的都是同一个问题:“那个小哥哥是神仙吗?”
何玉安想了想,肯定地点点头:“神仙,是小神仙。”
“还有一个小哥哥,没怎么说话,他叫小神仙哥哥‘大师兄’,神仙都这样叫,所以他应该也是神仙。”
“如果是神仙的话,他们是为什么被关进去的啊?”一个孩子疑问,马上就被少年人敲了脑瓜:“笨!那几个人牙子一下子就能去那么多地方,肯定也是神仙,只不过是坏神仙。所以肯定是好神仙和坏神仙打架,小神仙遭殃了呗。”
他还向玉安征求认同:“是不是是不是?”
何玉安深以为然,重重点头:“可能是啊。”
少年人得意挑眉,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深感骄傲,丝毫不知身边有一个一脸震惊盯着他胡说的年长版当事人与一个专心听故事的失忆版当事人,急切地想知道后续:“然后呢?是不是好神仙过来了,坏神仙被打跑了。”
小姑娘点头又摇头:“我当时突然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什么都看不见。反正听到有人说话,那两个小哥哥说我们得救了。然后关我们的门打开了,抓我的坏神仙全都不见了,有一个高高的好神仙站在门口朝我们伸手。”
何玉安停顿片刻,在记忆里再见了那位“好神仙”一面,回过神时面上出现了和少年人相似的得意:“我一眼就看出来那是神仙了,因为只有神仙才那么好看。”
“像话本里讲的那样……”何玉安努力回忆,磕磕绊绊地背了几个句子,都是描述各种神仙下凡帮助凡人的。她讲的并不清楚,毫无五官特征。但从她的话语里,听众都能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典型的俊美仙人形象。
小姑娘夸完仙人的美貌,笑得见牙不见眼:“神仙还问我们家在哪里,一个个把我们送回家呢。”
“我是神仙最后一个送回来的,送到山下,我再走回来。我和他说我叫何玉安,玉石的玉,安宁的安,他还夸我的名字好听,寓意也好呢!”何玉安乐呵呵,看到弟弟圆圆的黑眼睛,也夸他,“何玉宁也好听,都好听。”
“当然好。”刘叔不知什么时候又挤到小孩堆里,高个子费劲缩着,倒是没有多少违和感,“我们小玉安小玉宁的名字,能不好嘛!”
他之前和李姨交谈时的忧虑被藏在一副笑面下,和一群孩子幼稚地你来我往地说了好些没营养的废话,偷偷抬头看见妻子收拾好了表情,才拍着手:“马上可以开饭了,大家快去找位置吧。”
孩子的注意被轻松转移,到底还是一年一度的年夜饭比较重要。他们散开去跑向饭桌,面上还带着兴奋,还在互相惊叹着何玉安的奇遇。
他们天天见面的小玉姐姐与神仙有了当面的接触,四舍五入他们也离神仙很近,这多值得和隔壁襄竹的朋友唠几句啊。
这个认知便足以让孩子们兴奋许久,假设今晚不是除夕夜,他们或许宁可聊天,还不乐意去吃饭。
妇人们开始端盘子上桌,都是些农家常见的菜肴,只是更为丰盛、料理得格外细致。
原地少年人磨蹭了一会,还在回味何玉安的故事,被母亲一巴掌拍在头顶,不情不愿地被赶去端饭。
人突然少下来,何玉安脸上还是红的,她有些羞涩地从镇上带回的篮子里掏出一双虎头鞋塞给弟弟:“过年啦,明天再穿啊。”
何玉宁惊喜地抱住虎头鞋,一点不嫌弃廉价的绣工——岁数也没到懂绣工好坏的时候,依恋地贴在何玉安身上喊:“谢谢姐姐。”
何玉安看他喜欢,悄悄松了口气,又从篮子里摸出一小盒药膏给刘叔:“老板说这个能治伤,什么伤都能治。刘叔要上山打猎,这个会有用吗?”
尽管隐隐料到这个懂事的孩子出门说不定会给自己带礼物,但刘叔脸上的高兴还是挡都挡不住。他一边假意训了训何玉安让她不要多花钱,要存起来自己以后用,一边又在小姑娘甜甜的新年祝福里小心翼翼地把药膏收了起来。
她见刘叔收了自己的小小心意,满意地攥着另一样从篮子里取出的东西奔向走过来端菜的李姨。她欢笑着,招手让跟过来弟弟拉住李姨,自己踮脚将绯红的一朵绒花佩到了妇人斑白的鬓间。
李姨有点不知所措,想摘又不舍得,最后嗔了几句自己一把年纪佩红的臭美,就叫丈夫引两个孩子去吃饭。
因为没看清样子又不打算摘,她抚着绒花的表层跟了他们几步,才恍然忆起自己要做什么,忙折返回去端菜。
李姨端着菜,步履匆匆,无知无觉地穿过了一个衣着普通的年轻人。她动作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轻快,鬓间的绒花明艳,在黑白掺杂的发间像一朵雪中的枯枝红梅。
纪开云碰不到她,正如他之前所试验的那样,他碰不到镜林的所有人与物——或许何玉安除外。岳初晓也是这样,他们像是戳不破实体的幻影,在冬季的长夜里与“人间”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