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绝笔91
常柏山神态极自然,握着缰绳的手却不自觉收紧,“子戈莫慌,只是节使放心不下,特派我来襄助于你,这次你可要放心了,有我在,此战必然是……”
“常叔。”齐韫压着声量打断他,一双黑眸急切,压抑着难以得见的慌乱。
常柏山唇角的笑微僵,终是缓缓倾颓下去,“你打小聪明,我自知瞒不过你……”
他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尽量以平静的语气道:“太后疑心深重,于月余前写下了赐死诏,节使,已受诏伏诛。”
回应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常柏山不敢直视齐韫的双眼,自怀中掏出一封信给他,又想像幼时那般抚摸他的头,伸出去的手一顿,终究只是转而轻拍他的肩,劝道:“节哀。”
信笺轻若鸿羽,捏在齐韫指间却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反应迟钝,怎么也拨不开那纸未封的封书。
几次尝试,才听“哗啦”一声清响。
信纸展开的那瞬,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
“吾儿子戈,见字如晤。”
“汝此一去,应已至升州,为父在天,亦可安心。恕父不慈,多年以来,未曾予你半分温情,横天浪刃,推你往前,凡有得志,必折锐摧矜。而今伏案执笔,凝思落墨,竟欲言而无辞也。
思及你我心结之始,起于方氏,方氏之至,起于昔年祸殃。于时襄王挻乱丹宸,事败东宫,涉巨室之广,累及周氏,则推左史李俞挡害,留其妻方氏及子女逃奔,情状可怜。吾寘念与李郎旧谊,然后助之抽楔,隐而不宣。
吾自以为,汝尚年轻,前尘旧事,不该留同一并承担,至此复念,乃悔当年未明言矣。
犹忆汝幼时,五尺微童,曲眉丰颊,持木剑坐于吾肩,稚语愿争百世名,此间回想,恍如昨日。后九州幅裂,吾视汝作他日韬锋,无有水火之淬厉,不能百炼之不消。今观之,大志已成。
所谓戈者,横出之利刃也。当世四海鼎沸之时,一国尽乱,无有安家,为生民所切身之事,吾儿藏器待时,值此之际,自当挺身往前,拨乱济危,解万民于水火,挽即倒之江山。军之大患莫若摇人心者,豫防相戕,此甚要也,乃汝之母以命相戒。
汝之生母,世间大义果敢之女子,越之疆土,彼以性命交付,经年至此,吾意甚执之,是以死守疆域,效忠正统。可恨国之不幸,无可用之才,江山破碎,大权旁落,吾心灰飞,早随汝母亲同去……”
字迹写到这里有些潦草,似乎是由于什么事被迫仓促结尾,齐韫的视线下移到最后一句——
“此诏非罪,吾之解脱。”
信尽,风起,梅花簌簌如雨,打落在的承满字迹的纸面上。
齐韫只听得到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信纸不自觉间被他捏得褶皱变形,指尖泛起一层惨白,连带着上头的梅花也微微有些颤动。
常柏山再欲出声宽慰,却见齐韫蓦的松力,一手执辔掉头,径直往反方向策马。
“子戈,不可!”他急忙出声阻止,应声追去。
谁料齐韫只是疾驰到队尾便反手收缰,翻身下马,无声朝河西的方向行去几步。
常柏山松了口气,心想自己又怎能不相信齐韫?生死之际、存亡关头,打牙和血吞的道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前情关节尚不明朗,身后困局亦未打破,此时此刻,哪怕再恨再恸,也绝不是值得宣泄的好时候。
这时,不明情况的裴子珩追上前来,忐忑道:“阿兄,发生何事了?”
齐韫只是望着来时的方向,将手中的信递予他,轻声说:“子珩,爹娘走了。”
话罢,膝一折,直直朝那方跪下,低低吩咐:“我们在这里,送他们一程。”
裴子珩抖着手看完信,跟着“扑通”一声跪地,红着眼哽声应道:“是,阿兄。”
残霞之下,落梅缭乱,兄弟二人一同朝着河西的方向,重重磕去。
在他们身后,旌旗猎猎,军容整肃,是裴青云留给他们的整个河西军。
星垂野阔,暝色浮天。
几行大雁掠风而过,一点雪白自其中俯冲往下,盘旋落于齐韫半横的小臂上。
姗姗来迟的飞奴带来了圣人昨夜遇袭的消息,如今升州内外戒严,入城之事被拖至三日后,身后的亲军千里跋涉,早已人倦马乏,于是吩咐就地安营下寨,养精蓄锐,以待城中传召。
裴葭葭受了惊吓,又对裴子珩多有依赖,沈怀珠留她不得,命绿凝将带她去裴子珩的牙帐。
各营生了火,陆续制出些热食吃,齐韫派了一队精锐骑兵前去探路,又与常柏山各乘一马熟悉周遭地形。
等沈怀珠清点完军兵装备时已至夜半,撩帘见齐韫正于帐内单手卸着护腕,便知他才将将回营。
两人一道洗了手,齐韫擦着巾帕转身,正对上两只绿油油的青枣,沈怀珠移开手,露出笑盈盈的眼,将枣子递到他唇边,“为了哄葭葭特意去摘的,尝尝?”
齐韫便就着她的手衔住,待擦净指尖的水后咬下一口,慢慢咀嚼。
“怎么样?”沈怀珠迫不及待问。
“甜。”齐韫答。
沈怀珠一顿,眸中情绪微不可查地变化,仍是笑着:“是说我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 天作之合 强强 情有独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