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绝笔
沈怀珠脑中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只得回到最初的问题上,“我也去?”
“这是父亲的意思。”齐韫遗憾地叹息,“阿汕,我们的婚事,恐还要再拖了。”
沈怀珠握住他的手,“不怕迟的,齐韫,我一直都在。”
自此征途往南三千里路,日夜兼程不休,大军追赶着卯月的尾巴,终得在芳菲满目中,望见了秦淮河拖开的一角轻盈裙袂。
为便宜行路,沈怀珠早已换上了一身利落胡服,长发高束,霜刀佩身,端坐在马背上时纤丽笔直,自有一番飒爽英姿。
此时整军歇停,她递了水囊给齐韫,见他仰头灌了一口,目光始终遥遥望着来时路,便问:“在看什么?”
齐韫眉目不曾舒展,道:“不知怎么回事,总觉得心中莫名不安。”
*
河西的初春尚且余有冬韵,寒雨料峭,庭下的木芍药不在开花的时令,却也因无人侍弄,早就连枝带根地败了,唯有一旁石缝中的报春花枝条披垂,迎着雨丝顽强开着几朵金黄小花。
宗祠火烛辉映,沉香缭绕,将神龛上的灵位拢得模糊不清。
“节使……”
“你这又是何苦?你不该留在这里的。”裴青云背对着她,话音满是惋惜。
方执玉神色戚然,含泪摇首:“节使您这是说的何话,我们母子三人,当初全仰赖您出手相救,才得以避开祸端,安稳度世……如今您赴死,妾自该陪同,怎能偷生……”
裴青云嗟叹一声,“真是愚钝。”
方执玉对此却有着异于往常的执拗,眼中噙满怅恨,“我的俞郎,身死在那年的襄王之乱,做了旁人的替死鬼,助那些人金蝉脱壳,分明是最无辜的,却还要受尽世人唾骂,任由他们追讨自己的妻儿,焉知他在天之灵,不会心痛?”
外头嘈杂声渐起,宅门轰动,她顿了一顿,声音低下去:“节使,他们来了。”
面前的身躯自始至终都岿然不动,只有在提起他的孩子时,才会有不易察觉的摇晃,他问:“子戈子珩呢?”
“路过半程,一切顺利。”方执玉答。
“那我便放心了。”
二人间静默几息,就见方执玉敛衣跪地,俯身叩道:“妾身李方氏,在此多谢裴节使多年的庇护之恩。”
她不待裴青云的反应,直腰起身,抹去脸上的泪,端整好仪容,说:“这行人中,当是有周家人的罢,躲了这么多年,胆小了这么多年,我也的确该当面问问,当年他们所作所为,难道就不怕天谴报应?”
她转身向前走去几步,迈过门阈时又停下,侧首嘱咐道:“同恶相济之徒,节使便莫要相见了。”
裴青云不曾回头,也不曾回答她,只是听着她的脚步声愈行愈远,无力地阖闭双眼。
宗祠之内归于最初的平静,轻弱的细雨便在这之中更显悄然,此时,唯有缓缓的拔剑声清晰可闻。
晃亮的剑锋盛接住满堂摇曳的烛火,犹如那年青庐内倒映着红烛的潋滟铜镜。
“岚娘,我来找你了。”
飙飞的血线溅到最近的牌位上,染红上面的齐霜岚三个字,也将牌位本身扑得晃动不稳。
他轰然倒在这牌位下。
细雨骤密,顺着解冻的东风淅沥而下,在堂外腾起一层茫茫的白雾,也将报春花的头压得一低再低。
神龛上的牌位像是再也支撑不起这样的失衡,牌身一翻,轻轻落进他的怀里。
裴青云死于裴青云的剑。
第49章 绝笔
东风起, 云雨散,骋目四望,柳梢返青, 未匀净的梅花渐次绽放, 南枝吹动北枝,催取万枝竞发,染成一片暗香疏影的天际霞。
一声号令下达, 三军提声振气,将军指兵, 计划直驱升州,夜入城门, 尽早与圣上会合。
兵马未动, 呼声先至,身后连绵的旷野尽头, 一匹骏马疾驰而来,紧跟其后的是风尘仆仆的安西军, 及一辆颠簸到近乎散架的草盖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停至几人跟前, 帷帘一掀, 绿凝面呈菜色探出头来,见到沈怀珠眼眶一红,喊了句:“娘子……”
裴葭葭被她抱在怀中,因着年岁小,受不住如此舟车劳顿, 几月不见,瘦得惊人。
她见着沈怀珠, 先是扑上前不管不顾痛哭一场,之后被喂了些水和稍软的干饼, 总算安定一些,被匆匆下马的裴子珩心疼的接入怀中,渐渐昏睡了过去。
此行打头的中年人名唤常柏山,是裴青云手下的得力干将,这数十年跟随裴青云风风雨雨走到底的,只有他一人,说是裴青云的另一只手也不为过,凡是需他亲自出马的事,必定是举足轻重的大事。
可如今河西内部已被调走近半数兵马,即便他此时出现在这里,也不该带着余下兵力倾巢而动,甚至,不该带着这几分狼狈意味。
常柏山方才就已在齐韫面前勒马,如今心口石头落地般,面带笑意道:“小将军脚程极快,我们赶了大半个月,总算是赶上了。”
齐韫自小由常柏山看着长大,从当年初担大任的少年到如今威名赫赫将领,似乎并没有多少个年头,常柏山心中始终把他当孩子瞧,那句“小将军”直至如今也极难改口。
齐韫眼下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之上,他看了眼自动填补队尾的安西军,眉心突突直跳,“常叔,这是什么意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 天作之合 强强 情有独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