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兄弟情。
可是他很听话,乖乖照做。
又将脑袋垂下来,凑到青年的手下,晃了晃头发,讨巧的模样。
齐延伸手,搭在上面,轻轻柔顺,又抓着他有些散乱的头发,冷声问:“皮筋。”
陈三愿乖巧奉上。
齐延就给他将头发重新梳好后扎起来,动作已由原先的生疏逐渐变得熟练。
这栋空洞洞的楼房里,仅仅生活着两个原住民。
中年女人姓刘,一般负责楼房里所有细微的事项,大致卫生,小至饮食,大多只靠她一人践行。大多数时候,齐延不能见到她,只有在学习,或者夜晚被陈三愿叫去解答问题才能捕捉到她的身影。
她生得干瘦,行为处事与她面相相符,极为干练,然则即便如此能干,也并非所有时间都能守在陈三愿身边。
譬如头发这件事,他大可以眼不见为净。
然而。
齐延猜测自己或许是有某方面的强迫症,也可能只是单纯为了那份不菲的工资,总之,这些水到渠成的事情不必多说。
本来,自己也只是为了钱。
思绪飘远,他手下失了重 ,陈三愿扭头,发出一声轻微的抗议:“疼。”
齐延收回这些纷乱的情感,绕了两圈,将这条长长的黑发梳顺。
陈三愿从椅子上下来,往客厅跑去,饭后自然是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他想看着电影入睡,跪在影碟盘子前翻找。
齐延预备回到房间休息,起身,刚准备将椅子收回桌子底下,口袋中的振动令他紧绷神经。
他几乎下意识捏紧了手心。
指甲陷入肉,疼痛是应该的。
只有疼痛尚未消散,才能铭记那样黑暗的过往。
他加快步伐,向楼上走去,及至到了房间,才翻开手机,盯着上面的号码。
如同冤魂缠绕,是甩不掉的,就像老鼠,越是富饶的家庭越是吸引这类肮脏贪婪的生物。
他们是杀不死的,也无法杀,一只露出头,就有无数只等待你的发现。恶臭的巢穴中窝藏罪恶的种子,竟然也妄图伪装身世,混入干净明亮的家庭。
虚伪至极。
他吐出一口气,黑暗中,缓慢勾起一个冷笑,窗外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脸上,一半漆黑,一半光明。
契而不舍的第三个电话打来,齐延终于摁下拨通键。
一个笑在阴影下显现,居然显出些许真挚。
一字一顿,虔诚仿若默念祷告。
“齐勇。”
青年的目光延续至窗前的兰花,阳光洒在上面,多么美丽的生物,一动不动就能散出生机,他几乎产生了虚拟的幻想,一个对于美好生活的幻想。
然而这样美好的幻想仅仅持续片刻。
电话那头传来粗壮油腻的笑声,又夹杂着些许怯懦的诺诺:“……你们稍等,稍等。我去问问我儿子,这崽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男人像是才发现电话接通,转而换到一个稍微安静点的空间,咬牙切齿:“八万块。”
齐延没有说话。
男人没有多少耐心,片刻后依旧没有回应,急切道:“你他妈的是谁把你养这么大,你自己也清楚……”
齐延终于开口,抵着墙壁,摸着手背上细细碎碎的伤痕,声音淡淡,“你怎么不去死?”
第36章 兄弟情。
男人从喉咙清出一口浓痰,接着随意吐在地上,言语由先前的焦虑一下转变成狠厉:“小兔崽子,怎么?翅膀硬了想甩掉老子?老子告诉你,不管你到了哪里,这辈子也别想……”
齐延没有说话。
听着那头的威逼胁迫,忽而笑了。
他并不常笑,性格如此,不怪乎外人总觉得他难以靠近。
可是他笑起来也是极好看的,或许还带着点冰山融化的意思,显出暖意来。
笑容无法透过电话传递给那头,手机老旧,也无法通过视频对话展露自己的情感。
他只是淡声道:“八万?”
男人停下喋喋不休的咒骂,顿下来,带着得意洋洋道:“我就知道你有钱,一毕业就跑到外地去,以为我不知道?就你那个学历怎么会赚不到钱,你们娘俩都是贱人,瞒着我——”
齐延指尖划破掌心,渗透出血珠,不算太疼,却能体会到教训,一个恰到好处的教训。
老旧手机里传来的充斥中年男人市侩油腻的声音如同蠕动的驱虫,源源不断散发恶意。
男人咬重声音强调:“对,就是八万。”
“你把钱放在哪里了?快点,婊子养的小贱种,你快点……”
他顿了顿,没等到回复,又威胁:“你以为你把那婊子藏起来就没事了?我告诉你,我已经知道她在哪了,你以为那些催债公司是吃素的,你……”
青年太久没听见这样熟悉的声音,以至于恍如隔世。
嘈杂的过往一瞬间涌上心头,那些痛苦的,充斥着绝望的暗无天日的往日经年铸造,终究成为高墙,无法也不能逾越,墙体坚固无法腐蚀。
只能等待里面的人死光了,□□再被大自然风干,没入清新的泥土,由时间融化他的血肉,成为干涸的骨骸。
齐延摸上整齐干净的墙纸,这瞬间又想起母亲,在看见一切美好事物的时候,他总会想起母亲,这个温和到有些怯弱的女人,其实也不算是多么爱他,或许曾经是爱过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