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被看得久了,钟凭栏无奈:“流刑。那女子最后是流刑。”
昭昧露出一点笑容,又憋住,问:“那武侍郎到底说了什么?”
“武侍郎啊……”钟凭栏回忆道:“她说,既然人与禽兽之别在于礼,那么,父亲杀母是非礼,非礼即是禽兽,而女子为母杀一禽兽,又何罪之有?”
“说得好!”昭昧脱口而出。
钟凭栏又说:“虽说杀一禽兽无罪,可女子杀父终究不能无罪释放,便按为亲复仇而杀人,减死罪一等论处。”
昭昧控制不住脸上笑意,击掌道:“总之是武侍郎胜了!”
钟凭栏又露出那种看孩子的笑意,扭头去看李素节,李素节也回以同样无奈而包容的笑。
结局因为拖得够久而显得更为美妙,像期待已久的事情终于实现,心中瞬间有了膨胀的满足。昭昧终于理解那试图拉着她复述说书内容的人,因为她现在也很想找个人,把自己听到的故事原原本本地传递下去,看对方脸上露出和她同样钦佩又高兴的笑容。
昭昧正在飘飘然,旁边女科的帘子一撩,一位医者走出来。
另外几名医者迎上去,当中那位身材高大的,正是昭昧初见时那位爱笑的医者,名唤丹参,正捧着盆递到赵称玄面前。
赵称玄在盆中洗了手,问:“东西都准备好了?”
“是。”一名医者答道:“随时可以出发。”
赵称玄点头,向排队的人群看来,目光定在了昭昧身上,走过来说:“你怎么又来了?”
昭昧的兴奋劲儿一落,缓缓转过头来:“啊。我难道还不能来了?”
赵称玄皱眉:“又添了新症状?”
“没有。”昭昧道:“想来就来了。”
赵称玄语带不满:“既然没有新症状,就不要占了别人的位置排队。”
昭昧正要指着腿上那点伤疤做借口,又觉得这点小伤太大惊小怪,还没想好怎么回复,赵称玄语气一转,轻描淡写道:“还是说药没了?”
第28章
昭昧懒得再找理由, 干脆破罐子破摔:“是啊。不小心丢掉了。”
赵称玄叹口气,朝旁边医者示意。那医者走开一会儿,再回来时, 手里捧着药包,交给赵称玄。赵称玄拎着药包扔过来,说:“坊间开禁时, 在路上捡到的。”
昭昧接住一看,正是被自己扔掉的那份, 连逃跑时掐出的痕迹都一模一样。顿时挑起眉毛:“你耍我。”
赵称玄哼了一声,原样回复:“你耍我。”
确实,她们都不老实。昭昧决定把这件事抛在脑后,捧着药包问:“煎药的事情,你还说话算话吗?”
赵称玄没好气地摆手:“在后院。去去去。”
昭昧便捧着药往后院跑。李素节不明所以,问赵称玄是什么药, 赵称玄和她说清楚, 问:“路上挨饿了?”
她问昭昧时, 昭昧觉得丢人没有回答,李素节却坦然点头:“是。”
赵称玄叹了口气:“城外每天不知要死多少人。你们活着就好。”
李素节也知这一路的艰难,点点头,见几位医者带着药箱聚在一起,用奇怪的面巾蒙住半张脸,像有什么活动, 随口问:“这是要去哪儿出诊吗?”
“城外。”赵称玄道。
李素节明白了:“娘子当真是医者仁心。”
赵称玄笑了:“可别给我戴高帽子。不过是医道一途, 要多动手才能获知。我还有些不明白的,她们也有, 就趁这机会多加了解。”
正说着,或许触及内心感慨, 赵称玄不禁又道:“现世流传的医术,不仅粗略,还常常有失偏颇,非要治了足够多的病人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否则,反倒要走到歧路上去了。”
医者们已经聚集完毕,赵称玄没有和李素节多说,和钟凭栏打声招呼,也蒙上面巾,带着众人浩浩荡荡往城外去,明医堂中便只剩下寥寥几人。
李素节反身问钟凭栏:“您也是来看病的?”
话是这样说,可钟凭栏并没有排队。
“算是。”钟凭栏道:“我来请她为我的朋友看病。”
李素节叹:“赵娘子当真令人肃然起敬。”
钟凭栏沉甸甸地应声:“嗯。”
比起前堂,后院烟熏火燎的,环境并不好,昭昧没待多久就跑出来,等她们把药煎好了送到嘴边才喝下去。
药很苦,但在吃药上面,昭昧却很果断,不用蜜饯,堵住鼻子一仰头,咕咚咕咚的,一碗药就见了底,再麻溜喝几口水漱干净味道,便跟重活过来似的。
李府也有煎药的地方,昭昧有时候在府上喝,有时候到明医堂喝,一来二去的,和明医堂的人混了个脸熟,没病的时候也常来逛。她脾气不好,可医者们竟然都还算喜欢她,常开她的玩笑,昭昧有时候和她们赌气,有时候干脆互吵,还有的时候莫名其妙就闹腾起来,闹到最后就玩成了一团。
昭昧的童年里,大概也很少有这样畅快玩闹的时候。整个明医堂都因了她的到来而变得欢乐起来。
但邢州城的氛围却有些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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