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竹书100
裴景佑恼恨又给他逃过一劫,但来日方长,走着瞧就是了。
一同缺席的还有左家的小公子左檀,春蒐大典前,左连突然接到六皇子的口信,要他那条结实的链子把小弟拴在柴房里,哪也不准去,还要派人严加看守,左大人顶着父亲的骂,二话不说真把宝贝弟弟关了起来。
左小公子哭哭啼啼在柴房遭了几天罪,而这一年三月原本会意外死在猎场的人不知不觉躲过了一场无妄之灾。
小安子觉得寒露宫突然有点冷清了,主子那天回来以后话就变得很少很少,问他是不是在宗庙里受罪了,他也不答话,问他下顿吃什么,他也不吭声。
好在伏家二房的伏鸳姑娘近日周游归来,受老太医的吩咐定时来给主子换药疗伤。
药罐子煮得咕嘟响,姑娘一身男装,不像一位闺中小姐,更像个行走江湖的大侠。
“六弟弟,你小小年纪,怎么从里到外暮气沉沉像个老人家。”
“姐姐是怪我不会哄人开心。”
“我可不是跟你开玩笑。”女子从药包里捡出一味药材,“我还从未见阿爷给人开过剂量这么重的药。”
“老太医诊错了。”
“那你伸出手来,我来给你诊一诊。”
“男女授受不亲。”
姑娘失笑,“给你换药时,怎没听你授受不亲?”
“姐姐,药糊了。”
“少来打岔。”
伏鸳归来,祖父正在院中与人谈笑,那人她认得,相爷家的三公子,阿爷为了医他的病,没少费心思。
“鸳儿,今日可好些了?”
知晓阿爷关切殿下的病情,她照实答说,“阿爷的药下得太猛了,欲速则不达。”
“外伤好些么?”
“这两日好些了。”
老爷子斟酌片刻,“那就好。”
有客人在,伏鸳不欲多留,“爷爷,若无其他事,我先回房了。”
“先回去歇着吧。”
“孙女告退。”
裴景熙听二人话毕,适时开口,“伏老,六殿下何以伤重至此?”
老爷子瞪圆了眼睛,“你怎知我与他说得是六皇子?”
裴公子一脸无辜,“宫中简陋,又无可用的奴仆,石室阴冷,只怕受了寒气,性子乖张执拗,真真不知好歹。”
老太医又惊又恼,竟是他自己几句无心之言说漏了嘴吗?
“旁人的事,三郎就不要过问了。”
听出老太医不欲多说,座椅中的人也只好知趣地点点头,“如此,景熙不问便是。”
皇帝直到亲口说出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心底才真正对孩儿有了一丝怜惜,因为自那一刻起,在君臣父子之上,他们又多了一重身份,都成了被同一个狠心的女人无情抛弃的可怜人。
座上君王将眺出窗外的目光拉回面前的奏章上,看了两行佶屈聱牙的酸话,又烦闷地将折子撂了回去,转脸怒瞪向火炉前一言不发的竖子,“哑巴了!”
慕容胤一脸无语望向老头子,分明是这人下旨将他召来,召来又无话可说,奏章都拿颠倒了,还装模作样好似如何勤政,他没拆穿已够给面子,到底还要怎样?
“父皇……有何吩咐?”
皇帝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你去问问,蜀人的仙丹还有是没有。”
慕容胤闻听,脸色有点不好看,“陛下,人贵知足。”
慕容肇老脸一红,气势不减,“叫你问问不能问么?又不白要他们的!”
借草木还春之意,取得木还之名,木还丹不仅是涂山氏一族的至宝,更是世间少有的延年益寿的良药,君王服下不过几日,已觉气血充盈,精神抖擞,连鬓间白发也有回青的迹象,这般灵药,自然多多益善,一颗已是如此神奇,若再多些,返老还童,也未可知,这不孝子,叫他问问罢了,什么态度!
“父皇,人当惜福,更要知足,那木还丹,涂山氏三代长老,研炼百年,才得此一颗,父皇不觉受之有愧,竟还要二度求取,怎不想想,燕人对蜀人究竟有哪般恩德,是否值得人家涌泉相报。”
皇帝也觉羞愧,面上却决计不肯暴露分毫,他气急败坏地捡起手边的朱笔恨恨朝那竖子掷去,“不孝子!不去便不去,哪来这多废话?”
慕容胤弯腰拾起这一勾一划,生杀予夺的一支笔,恭恭敬敬双手奉上。
皇帝黑着脸,劈手夺过笔来,他瞧着眼前怎看怎不顺眼的儿子,半晌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这点小事都经不住,往后如何担当大任。”
慕容胤知晓皇帝说得是天牢那晚,关于母后的事,“儿臣蠢钝,当不得什么大任。”
君王问出心中疑问,“谯氏遇刺,可与你有关?”
“使团归来不曾向父皇禀报吗?”
皇帝气闷地哼了一声,“叫你出使,瞎跑一趟,半点好事也没做得,亏朕还以为你小子出息了,竟主动请缨!”
“收容蜀人,是我擅作主张,儿臣也不想因我一时冲动挑起边衅,令千万国人陷于水火,好在天公作美,蜀中叛臣多行不义,终有天收。”
皇帝陷入沉思,他的确问过使团中随行的官员,就是没问出什么,才当面问这竖子。
外间传言纷纷,有人说蜀王山上的刺客,身达二丈,臂似猿长,声如虎啸,是山中镇妖的山神,也有人说取走谯史首级的刺客,是一位白铁遮面,武功高强的弱冠少年,更有人说,根本没有什么刺客,是谯史僭越,触怒上苍,故而天谴雷神除孽,无论如何,谯氏一死,柔然断了供养,盘桓几日也拔兵而退,突厥盟军人马尚未齐聚,合兵自然不了了之,总算是湮去一场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