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竹书99
裴公子听来也吓了一跳,“有人?何人在那里?”
星竹大着胆子往前去了一步,瞧他半晌动也不动,脸上立刻就冒出了冷汗,“公子,他他他……他不动,不会是个死人吧……”
裴景熙驱着轮椅循着声音过去,“你摸摸不就知道了。”
星竹怕得很,实在不愿意,他见主子已经过来了,只好强行走到门口,月亮却在这时忽然从云后跳了出来,他借着月光一下就看清了,看清后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公子,好像是……是六殿下……”
裴公子还算镇定,“试试叫醒他。”
星竹连唤两声,无人答应,“主子,叫不醒,殿下身上好烫,烧得很厉害。”
“你去把湘竹叫进来,先把人带回中院。”
湘竹,玉竹原先都是老太医手下的药童,虽称不上正经医家,寻常的伤病也难不倒二人。
锁了房门,裴公子先听见玉竹惊呼,“我的天爷!”
“怎么了?”
湘竹端来热水和汤药,奴儿一齐动手替人将衣物褪去,绷带层层解开,星竹下意识缩到主人身后。
裴公子沉声问道,“伤势很严重吗?”
湘竹检查完毕,“公子,殿下身上普通的外伤二十八处,箭伤九处,厉害的贯穿伤五处,有些恢复得很不好,甚至还恶化了,看脉象像是风邪入体,受了寒气,内伤似也不轻,再不好生将养,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裴公子倒抽一口冷气,“那该如何是好?”
“公子莫慌,我同玉竹先给殿下将外伤处理一下,喂他一副温补镇痛的汤药,叫殿下先好好睡上一觉,明日一早请老太医开方诊治。”
主人长叹一声,默然良久,“就这么办吧。”
长夜漫漫,裴景熙摸到那只搭在床沿上的手,指节上有粗粝的茧子,若是掌中握着刻刀,手指会习惯用这个位置发力。
星竹从小院的房间里偷出了一卷竹书,刻得是《诗》的其中一部分,开篇“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独坐在床边的人抚摸着对方掌心的纹路,唇边溢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自从孩儿发了一顿脾气,孙氏也反省多时,三郎院中的事她已许久没再掺合,但今早忽听下人说,公子房里彻夜灯火长明,奴儿半夜起来煎药,她以为孩儿身子不适,一早便匆匆赶来。
裴景熙一宿没睡,难免倦怠,孙氏见了越发担心,“我儿身子不适吗?”
“昨夜睡前饮了一杯浓茶,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叫母亲担心了。”
“你这孩子,快歇息了怎还抱着浓茶喝,我听说青竹半夜还在生火煎药,怕你病了,特地过来看看。”
“青竹见我睡不着,专门爬起来煎了安神的汤剂,母亲为我选的孩子个个贴心。”
孙氏叫儿子哄得高兴,“你没事,娘就放心了,昨夜没睡好,总来无事,今日得空再睡一觉,为娘就不吵你了。”
“我送母亲。”
“别送了,别送了,歇着吧。”
送走夫人,湘竹恰巧赶回,“公子!”
“伏老看过了吗?”
湘竹想起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就忍俊不禁,“老太医气得不行,让我把殿下留在他那里了。”
“你是怎么说的?”
“照公子的吩咐,外出替主子采买物什,碰见六殿下旧伤复发晕倒在路边,便赶忙送来绿柳巷。”
“好,做得不错,下去歇着吧。”
“谢公子。”
慕容胤睁开双眼,尚未辨明身在何处,惊觉身上除了底裤,余下全无寸缕,吓得他当即从床上坐了起来,待看清房里的摆设和药炉旁的老人家,这才稍稍放下戒心。
“老头,我怎么会在你这儿?”
老人家哼了一声,“不在老头子这儿,你还想死在大街上啊!”
慕容胤扶着昏沉沉的头,外间已经日上三竿,“我怎么到你这儿来的?”
“我家童儿在路边把你小子捡回来的,亏你也是个皇子,挺在大街上,不像样!”
“我衣服呢?”
管家拿来晾晒好的衣服,老人家见他提上裤子就要走,“小子,我劝你还是躺着为好。”
“躺什么躺,老了还愁没得躺。”
“嘿,臭小子,你给我回来!”
七九河开,八/九雁来,雪里已知春信至,绿柳巷里的垂柳也争先恐后冒出了新芽。
“还是伏老这里清净。”
老人家笑睨了一眼陪坐在旁的人,“年纪轻轻,病也好了,还来我老头子这里寻什么清净。”
“伏老不乐意叫我来?”
老人家拨开晾晒的草药,“你来陪我老头子坐坐,那当然欢迎,老是心事重重的,老头子可不喜欢。”
裴景熙苦笑,“哪有心事。”
“没有吗,没有最好。”
裴公子想问,那天他叫湘竹一大早送来的人伤势恢复得如何了,可湘竹回府前偏老太医又嘱咐他回去不要乱说,他也只好继续装作不知道。
年关内持节入蜀,慕容胤错过了去岁的冬狩,宗庙里反省思过,也没能参加今年的春蒐。
七皇子提起来就恨得牙痒,前前后后往寒露宫杀了个七进七出,却不知道是因为没能依照计划在皇家猎场报当初的“一箭之仇”,还是因为瞧见主人是真的一脸病容,要多难看,有多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