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笼中_分节阅读_第66节
卢诗臣看着完全熄灭的手机屏幕,像是落入陷阱的野兽,即便知道无法逃脱,也还要做徒劳无谓的挣扎。他故作一副略显惊讶的样子:“照片?什么照片?”
“我发给你的照片,为什么要保存?”李松茗目睹着卢诗臣徒劳的挣扎,却依旧步步紧逼,不给予卢诗臣任何继续逃避的机会。手机虽然已经因为电量过低已经自动关机,但是李松茗看过的东西,都已经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怎么,你想要说我看错了吗?”李松茗已经能够掌握卢诗臣那种故作无谓的把戏。
“只是……觉得拍得好而已。”卢诗臣沉默片刻之后,找到了新的理由。
只是这理由实在是太过牵强了——就算李松茗再怎么自恋,对着自己拍的没有任何构图技巧照片夸一句拍得好。
“拍得很好吗?这么久以来,我倒是不知道卢老师的审美水平这么的……独特,看来我实在是太不了解卢老师了。”李松茗笑了一声,那笑意里似乎带着一点拿捏住卢诗臣把柄的喜悦和轻蔑。他注视着卢诗臣,幽暗的灯光之中,那双眸子某种正在翻涌汹涌而炽热的情绪,如同窗外无休无止的雨,倾泻而下,将卢诗臣整个人都浸润其中,“还是说,卢老师是……爱屋及乌?”
充满了陷阱的问题,卢诗臣不愿意回答,也不应该回答。
他动了动身体,打算从椅子上起来,说道:“我想……我们可能不适合住在一起,我去找别的医生沟通一下换一下房间吧。”
但是李松茗比他更快地站了起来,只一步就跨到了卢诗臣身前,微微俯身,一只手撑在了椅背上,拦住了卢诗臣。而卢诗臣身体的另一侧就是书桌的桌沿,李松茗的姿态让卢诗臣起身的动作被强行中止,完全被围困在了李松茗的躯体所构筑的牢笼之中,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囚犯。
“既然那些照片你都看见了,为什么不回复我?”李松茗俨然成了一个严酷的审讯者,不给予卢诗臣任何喘息和狡辩的机会,要将他所有的秘密和罪行都全部一一挖掘出来。“卢老师,我连最基本的礼仪都已经不配得到了吗?”李松茗的声音里含着几分幽怨与凄切,仿佛卢诗臣只要真的说只是单纯地不想回复他,他一定会肝肠寸断。
“只是……太忙了。”距离太近了,卢诗臣僵直着脊背想要避开,但是身后就是椅背,他避无可避。
“是吗?那为什么我每次问工作或者论文的事情,你又回复我了?”李松茗继续追问。
“……大概刚好不忙。”
“是吗?”李松茗又笑了,笑声中略有些嘲讽之意,也许是笑卢诗臣过于拙劣的借口。
卢诗臣的手按在了李松茗放在椅背上的那只手臂上,试图推开,只是他一只手受了伤,另一只手也连带着少了几分力气,竟然一时没有推开李松茗。
而李松茗握在椅背上的那只手更加用力,身体俯得更低,目光灼灼的双眸距离卢诗臣更加近了,台灯近距离的照耀下,卢诗臣甚至能够看见他的眼眸之中自己的倒影。近在咫尺的距离让李松茗略显得急促的呼吸频率也清晰可闻,连带着让卢诗臣的呼吸都与他同了频,李松茗的气息笼罩着他,声音也笼罩着他,仿佛铺天盖地落下来的网,让卢诗臣无处可逃。
“今天为什么要来这里?”
又是新的审问。
为什么要来这里?在三院焦虑地拨打李松茗的电话的时候,在踏上前来关溪的车的时候,卢诗臣的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但是这个答案卢诗臣不愿意想,更不能说,他只能拿出粉饰过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李松茗:“……只是响应医院的号召。”
听着他的答案,李松茗一时没有言语,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卢诗臣,仿佛玩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那样,以一种近乎窥探式的、要看尽卢诗臣心中的每一方角落和灵魂深处的目光,看卢诗臣看得直白而赤 裸,仿佛在比拼谁先要败下阵来。
最终是卢诗臣先败下阵来——或者说,从他看见鱼岭乡遇灾的新闻,为李松茗开始升起满心的焦虑不安之后,他就已经溃不成军,在自然的力量面前,所有社会生活和过往人生所塑造的体面都已经破碎。卢诗臣移开了视线,试图以苍白无力的劝诫终止这场无形的角力:“时间不早了,今天也奔波了一天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李松茗的气息近得仿佛吻上卢诗臣的嘴唇,“这些理由,你觉得我应该相信吗?”他的语气很平静,但这平静中却酝酿着一股不肯绝不肯罢休的风暴,他叫卢诗臣的名字,声音很低,但又含着一种足以压制住卢诗臣的重量:“卢诗臣,你自己相信吗?”
沉默又一次袭来。
卢诗臣很擅长将自己抽离出一场又一场的爱情游戏,用轻慢和戏谑终结一段感情,对于李松茗,他之前也是这样做的——但是当他出现在此时此地的时候,这些手段都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这些理由,我一个都不信。”李松茗作了堪称自大的判断。
卢诗臣深吸了一口气,知晓今日这一遭躲不过去了,而且是他自己找来的,他说道:“为什么一定要追根究底呢?”他将视线移回了李松茗的身上,“松茗,你还很年轻,何必在我这样年纪的人身上浪费。”
“我不觉得这样是浪费,”李松茗说,“对喜欢的人追根究底,怎么能说是浪费?”
“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时间,对于几十年的人生来说,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瞬间,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在一起又分开,新的爱情与生活永远都在前方,”卢诗臣的语调里有轻微的叹息之意,“你和我也就这样过着,不好吗?”
“不好。”李松茗的答案总是坚决得不给予卢诗臣任何退缩的机会。
“那又怎么样呢?”瞬息之间,卢诗臣又变成了在平安医院的那个暴雨夜和李松茗重申分手时那种冷酷的姿态,“我们已经结束了,早就结束了。”
“没有结束,至少对我来说,永远都不会结束。”李松茗知道,向卢诗臣申辩他的不甘,拒绝卢诗臣的决定,他知道那没有任何意义。于是他选择选择否决卢诗臣,在卢诗臣开口之前,说道:“你说你不喜欢我、厌倦我了……”李松茗说,他的另一只手放在了卢诗臣的胸口,隔着衣服感受着卢诗臣的心跳,那清晰的、鲜活的心跳就这样触碰着李松茗的掌心,与他掌心的纹路相贴,“我知道那些都不是真实的理由。”
“没有什么真实不真实,不过就是——”
“你还想要再一次说你不喜欢我吗?”李松茗打断了卢诗臣的话。
而看卢诗臣的神情就知道,他显然是那样打算的。
最初那段分手的时间之后,李松茗确实陷入过漫长的怀疑之中。
但是卢诗臣那些偶然的回信和帮助,即便是某种暧昧的习惯,也让李松茗沉浸在或许可以旧梦重温的幻想之中。而此时此刻眼前真实的卢诗臣,和方才手机里那些图片,又重新地点燃了李松茗心中希望的火苗。他说道:“我要知道真实的理由。”
卢诗臣怔忡片刻,双眸注视着李松茗,但眼神却有些游离,似乎陷入了漫长的回忆之中。片刻之后,他看着李松茗,说道:“即便真实的理由……或许是你的人生无法承受的,”卢诗臣的神色是一种极端的平静,方才一切挣扎和躲避的企图都完全消失不见了,他用近乎有些过于郑重的语气询问李松茗,“你也要知道吗?”
李松茗毫无迟疑,语气坚决:“我要。”
第111章 沉疴痼疾1
卢诗臣像是终于决定放弃负隅顽抗、准备招供罪行。他看着李松茗,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如同经过了太漫长的旅途的疲倦和麻木,“那么……好吧,也许早该这样说明白。”
话虽然是如此说了,但是卢诗臣张了几次口,都没能够开起头来。他不知道如何说起,只流泻出一串无声的气息。
决定好做,但是开始行动却很艰难。最后,仿佛是述说行刑前最后的愿望一般,卢诗臣低声问道,“有烟吗?”说完之后,方又想起来,“抱歉,我忘记你不抽烟了——”
李松茗扶在桌子上的那只手却已经拉开了抽屉,在里面摸索了片刻,然后将一个长方形的软纸盒递给了卢诗臣——是一盒未曾拆封的烟,一同递给卢诗臣的还有一只打火机。
卢诗臣低头看着手中的烟盒,问:“你不是不抽烟吗?”
“之前去乡上办的宴席,随了礼金之后送的。”李松茗解释道。乡上办寿宴有给随礼的宾客送烟的习惯,李松茗已经参加过好几场寿宴了,都是常来卫生院找李松茗看病的老人邀请去的,以至于李松茗的抽屉里已经堆了好几包烟了。不过由于李松茗不抽烟,所以每次拿回来之后都随手扔在了抽屉里,原本打算找时间送给卫生院里抽烟的同事,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其实李松茗也很少见卢诗臣抽烟,此前唯一见过的那一次,还是在梁昭的生日会上,那时候李松茗还怀着满腔无法名状、未能体察的心绪,但已经在后来的梦中,全部都展露无疑。
“能抽根烟吗?”卢诗臣问。
这无疑是一句没有意义的多余的问话,毕竟李松茗都已经将烟和打火机送到了卢诗臣的手上了。
卢诗臣也清楚这句话只是自己在拖延行刑的时间而已,他也并未等待李松茗的回答,就已经将烟盒撕开了。
“我会告诉你的,只是这大概是很久很长的一段故事,大概一时半会儿是说不完的,你还是去坐着吧。”卢诗臣看着站在自己跟前,仿佛生怕自己逃走一般的李松茗说道。
李松茗在卢诗臣的身前一时未动,片刻之后,他还是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坐回了床沿边。
卢诗臣从烟盒里抽了一支烟出来,过于潮湿的空气将烟丝也浸泡得有些湿润了,打火机响了好几声,火光在卢诗臣手中摇晃着熄灭了好几次,他才将手中的烟点燃。
潮湿的烟丝燃起了暗红的光点,在卢诗臣的指间明明灭灭地闪烁着,像是被握在卢诗臣手中的一点星光,孤独而寂寞地悬在昏暗的房间中。淡淡的烟雾从他的呼吸中涌出,然后散入空气之中,将灯光都变得模模糊糊、影影绰绰起来。
卢诗臣很久没有说话,他像是极其慎重地思索应当如何展开自己的叙述,在内心进行着千万遍的字斟句酌。
李松茗并未催促,在这样快要得到答案的时刻,似乎一切不必再着急,但是李松茗心中的渴求和急切又未曾平息——明明近在咫尺,但是灯光下他的剪影轮廓却让人觉得遥远,遥远得像是永远也无法触碰到。过于恒久的沉默几乎要叫李松茗觉得卢诗臣或许方才只是在骗他,是要再一次逃避的时候,卢诗臣突然地开了口。
“你听说过我爸妈的事情吗?”卢诗臣说完之后,顿了片刻,又重新问得更精确了一点,“你知道我爸是怎么死的吗?”
这实在是一个太过于出乎意料的引子,毕竟在此时此刻的场合和话题里,突然出现卢诗臣父母的身影,实在是一件过于怪异的事情。
但是李松茗还是随着卢诗臣的话进行了联想和回忆,他立刻就想起了挂在卢诗臣家墙壁上那张年代过于久远、氛围过于古怪的全家福旧相片,以及相片上过于美丽的女人和冷峻而极具存在感的男人。
李松茗斟酌了一下,然后说道:“听医院里的人说过一点。”
卢诗臣父母的事医院里讨论的人其实并不算多,一来据说很久之前开始,凌老院长还在位的时候曾经严令禁止过讨论和卢诗臣父母有关的八卦,直到凌老院长退休,这条隐秘的禁令似乎还有效;二来毕竟是二十多年以前的事情了,时间太过于久远,无论什么样的说法,听来都有几分“都市传闻”的意味,实在是不足为信。
李松茗平常也不怎么参与八卦交流,寻常的八卦都不了解多少,更何况是这种陈年旧事。所以,对于卢诗臣的父亲的事情,他只知道在医院里流传最广的说法是因为一桩医疗事故自杀的——这个说法估计不少内容都是借鉴了时下流行的那些医疗剧的桥段。
“医院里传得最广的说法,应该是自杀吧……”晦暗的灯光和淡淡的烟雾之中,卢诗臣脸上露出了笑容,像是苦笑,又像是冷笑,又或者兼而有之,“他的确是自杀的。”
晦暗的光线掩盖了李松茗震惊的神情——卢诗臣故事的开场,如同一根被点燃的引线,在一片平静和淡然之中猛然掀起一场爆炸,瞬间就能造成足以让人失去所有反应能力的天塌地陷。
卢诗臣幽深的双眸,平静无波地看着李松茗,那双眸中有李松茗曾经永远也无法看清的、笼罩着层层浓雾的湖。李松茗的心脏微微地颤栗了起来——他知道,那片从来未曾向自己展露过的湖,即将云开雾散,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坦露在自己面前。
而卢诗臣的故事还在继续讲述:“但是他在自杀以前,杀掉了我的母亲。”
窗外似乎隐隐有雷声从天边滚来,配合着卢诗臣所讲述的内容,为卢诗臣的叙述增加上最为贴切的背景音乐,一瞬间似乎有极其深寒彻骨的冷意在房间中四散开来,爬上了李松茗的皮肤,顺着毛孔入侵了四肢百骸。
但卢诗臣的声音和语气又太过冷静,冷静得仿佛并非在讲述一场久远年代里残忍惊悚的凶杀案。以至于李松茗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些讷讷地说了一句:“什么?”
卢诗臣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似乎一旦开了头,余下的话也并没有那么难以说出口了,甚至像是潮水一般,不可抑制、无法阻挡地要从喉咙之中涌出来。那些埋藏在内心深处和岁月深处的秘密,此时一一都浮现在了卢诗臣的眼前。他的眼神略微飘忽起来,开始陷入漫长的回忆之中,仿佛是深夜的广播电台,在深沉的午夜里,寂寞而孤独地讲述起一段久远陈旧的故事。
而听众只有李松茗。
“我妈……长得很漂亮,很美。”
“我爸对她一见钟情,追了她好几年——当然,比我爸追得更猛烈更久的其实也不在少数,但是在无数的追求者中,他就是成为了那个唯一博得了她的芳心的人,成功让她答应了嫁给他。”
卢诗臣从小就知道他的母亲是个美人,就算这世上的美有无数种,每个人对美的定义也不同,认识她的人也没有一个觉得她不美的,有很多人用尽心思,捧着钱,或者捧着心,祈求她能回顾和垂怜,但是她只选择了卢诗臣的父亲。
“我爸真的很爱我妈,过多的爱让他无法满足于仅仅只是两情相悦、结婚生子。他想要我妈的世界里只有他,于是我妈只好辞了职,听他的话,回家专心做家庭主妇。渐渐地,她没有任何朋友,每天的生活都只是围着我爸打转。”
“常规的故事里,等人到了中年,激情退却,争吵,出轨,离婚……这样应该不算是很好的结局,不过比起他们后来的事情,这样的结局其实也不算太差。”
“但他们没有变成这样的故事……我爸一直很爱她。如果只是这样,我妈恐怕只是个幸运一点的家庭主妇吧。”
“可是问题在于,我爸太爱她了。”手臂上的伤口隐隐跳动着,卢诗臣看着手中坠落下去的烟灰,“过剩的爱,其实比没有爱还可怕。”
卢诗臣的父亲对卢诗臣的母亲有非常极端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他不允许卢诗臣的母亲见任何的朋友,甚至是亲人也不允许,即便卢诗臣的母亲后来被他逼得深居简出,她的生活环境只剩下家中狭窄的房间,依然不能让卢诗臣的父亲停止控制和怀疑。
“即便她一退再退,还是无法满足我爸,无法让他停止怀疑。我爸永远在怀疑我妈不爱他,怀疑她变了心。他们总是在不断吵架……”
从卢诗臣有记忆开始,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家庭就和别人不同,他们没有那些属于“家庭”这个词语的温情脉脉和其乐融融,甚至连对鸡飞狗跳的日常琐事的拉扯也没有。家和除了家以外的地方,对卢诗臣来说是两个以泾渭分明的规则在运行的世界,家以外的地方,有着各种各样的规则和各种各样的形式;而在这个家中,运行的方式只有一种——那就是“爱”。
而卢诗臣这个孩子的存在,对于整个家来说仿佛是隐形的。父亲并不喜欢他,认为他分去了母亲的“爱”,而母亲光是应付父亲永无止境的控制欲已经耗费了全部的心神。从卢诗臣记事起,母亲如同一株失去光照的植物,苍白而柔弱地生长在不见天日的房间之中。
卢诗臣曾经想让母亲将自己的枝叶探出窗口,去接受阳光雨露的照耀滋养。他听说认识的长辈有离婚的,就回去劝母亲离婚,离开父亲。
但是母亲拒绝了。
他仍然记得,母亲背对着他坐在窗前,如同一株纤弱的、无骨的藤萝一般,靠在一张椅子上,他问母亲,为什么到了这样的地步还不离开父亲。
卢诗臣永远记得母亲的回答——“因为……我爱他。”
原本卢诗臣以为母亲是被父亲令人窒息的控制欲和占有欲所桎梏而无法逃离,但是母亲想要的和他所以为的截然相反——她从未想过逃离,从不想要别的阳光和雨露,她只需要父亲这一束光,就算结局注定是枯萎和腐烂。
“那时候,我第一次知道了,爱……原来是这么可怕的。我不能理解,这样痛苦的爱对他们彼此有什么意义。那时候我想,如果爱是那个样子,我情愿永远都不要。”
卢诗臣甚至去翻阅了许多书籍,拾捡了“斯德哥尔摩”之类的词语,试图来解读和重构父亲与母亲的关系,但是毫无用处,他们不是绑匪与人质,而是两株缠在一起的藤,根须和枝叶都已经腐烂得不分你我。
讲到这里,卢诗臣停顿了片刻。
似乎到这里,卢诗臣拒绝爱情,拒绝李松茗的“真实的理由”已经昭然若揭,但是李松茗心中却隐约察觉到,他才刚刚触摸到卢诗臣埋藏最深的秘密的轮廓。
李松茗看着卢诗臣的双眸,那眸中的湖上的雾似乎此刻都散去了,湖边的荆棘已经显现,仿佛是在等待李松茗做决定,决定就此转身离开远离这危险之地,还是就算要头破血流地穿过荆棘,也要继续朝湖中走去。
“后来呢?”李松茗注视着卢诗臣,选择了踏过这荆棘。
“后来……我爸拿着刀捅进她的心脏,然后也捅进自己心脏。”
这便是卢诗臣的父亲“自杀”的真相。
据说当时卢诗臣的父亲手法非常专业,非常干净利落,所以无论是母亲还是父亲自己都没有太多的动静。毕竟卢诗臣的父亲是个很优秀的医生,太知道如何精准地找到致命的部位,迅速地结束一个心脏的跳动,终结一条生命的鲜活——之所以说是据说,是因为卢诗臣并未亲眼目睹现场。
事情发生的那天早上,卢诗臣毫无所觉,即便他就睡在旁边的房间。因为卢诗臣不在家里吃早饭,所以他早上起床就出门去上学了,出门前他和母亲说了“我去上学了”,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就像往常一样。
所以卢诗臣完全未曾察觉,他站在门外的时候,门内是已经只剩下血泊之中两具相拥的冰冷的尸身——这也是后来卢诗臣从周遭的闲言碎语中知道的。发现这件事情的是凌老院长,因为卢诗臣的父亲没有去上班,所以来家里找卢诗臣的父亲,卢诗臣放学回家的时候,家里已经被封起来了,凌老院长将他接去了自己家里。而且由于当时卢诗臣年纪还小,出于保护他心理健康的原则,事后所有知情人都对案件的细节闭口不言,凌老院长后来还很庆幸卢诗臣早上并未发现,并未亲眼目睹惨烈的现场。
而卢诗臣永远也不知道,父亲和母亲之间那天早上或者更早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是他知道,这场惨案发生的缘由——永远无法被满足的、极端的、极致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