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笼中_分节阅读_第47节
而卢诗臣很久没有说话,良久,他才将自己的手从李松茗的手中抽了出来,声音嘶哑地说道:“不是你的错,”他的目光有些幽深地望着手术室的灯牌上红彤彤的“手术中”三个字,“是我的错……从一开始,一切都错了。”
第79章 暗流
凌思的手术持续到了将近凌晨。
手术室门口“手术中”的指示灯终于熄灭,凌思终于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的时候,李松茗和卢诗臣立刻就起了身,急忙奔过去看。
凌思的双目还紧闭着,脸上挂着氧气面罩,头上缠着绷带,她想来是个很有活力的、蓬勃的少女,此时脸上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苍白和虚弱。卢诗臣看着凌思,满含期待、又无比不安地问主刀医生:“她怎么样了?”
主刀医生说:“病人已经脱离了危险。”
这句话仿佛是某种锋利的刀刃,割断了卢诗臣身上一直紧紧地绷着某根弦,一瞬间,他浑身的力气都像是全部都被抽走了,他的身体微微晃了晃,然后猛地往后栽倒。
好在李松茗站在他的身旁,他伸长手臂,直接揽住了卢诗臣的腰,但是一个成年男性的重量,突然砸过来还是颇为沉重的,李松茗都踉跄了一下,但是他始终没有放开卢诗臣。卢诗臣几乎是以一种被抱住的姿势瘫倒在李松茗的怀里,双目紧紧地闭着,面色和唇色都苍白如纸,李松茗慌张地叫道:“卢老师!”
主刀医生急忙叫一个护士去推一张担架床过来,让方才带卢诗臣进去抽血的那个医生给卢诗臣开点葡萄糖。
“应该是刚刚抽了太多血,身体又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精神压力过大,现在稍微一松懈就撑不住了,输点葡萄糖睡一觉吧。”医生说道。
医生给卢诗臣开了一张病床,给卢诗臣挂上了葡萄糖。卢诗臣苍白的脸陷在白色的枕头里,更显出一种令人心疼的虚弱感来,李松茗伸手碰了碰他有些冰冷的脸颊,将被褥往上拉了拉,将卢诗臣紧紧包裹住。
今夜过得太兵荒马乱、太漫长了。
医生劝李松茗也去休息一下,但是李松茗没有听,他坐在卢诗臣的床沿,注视着卢诗臣的吊瓶里的液体一点一滴地流入卢诗臣体内,渡过了剩下的夜晚。
天有些亮了的时候,李松茗被手机铃声吵醒了。
打电话来的是岑一飞,李松茗看了一眼还睡着的卢诗臣,急忙先挂断了电话,走出了病房之后回拨了过去。
李松茗还没有说话,岑一飞那边先开了口,问李松茗:“我到平安医院了,是住院部吗?几楼几房?”
卢诗臣晕倒输水的期间,李松茗岑一飞打了电话,请他帮自己送两套衣服过来。他的衣服上沾了许多凌思的血,而且为了给凌思包扎,衣服下摆撕掉了一大截,遮住腹部都很勉强,要不是他穿的衬衫足够长和宽松,估计等同于裸-着了。
事情的过程有些复杂,李松茗在电话里跟岑一飞说得很囫囵,岑一飞最开始还以为是李松茗受伤,急匆匆地就要赶过来,李松茗好说歹说才让岑一飞早上过来。
于是,岑一飞便一大早就赶了过来。
“七楼706室,你上来吧。”李松茗告诉了岑一飞具体的病房号。
岑一飞表示知道了,李松茗先回病房去。没有过一会儿,病房门口就传来了脚步声,同时响起来敲门声。李松茗回头一看,岑一飞正提着一个大袋子站在门口,而他的身后,还跟着岑露。
天气越来越热,天亮得越来越早,所以此刻病房内的光线已经算很明亮了,岑一飞看着李松茗的衣服,惊叫出声,“李松茗!你受伤——”
岑一飞的话没有说完,李松茗就赶紧扑过去一只手捂住了岑一飞的嘴,一只手放在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轻声道:“小声一点,卢老师还在休息!”
岑一飞在李松茗的示意下闭了嘴,李松茗收回手,说道:“不是我的血,”李松茗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衣服上的血迹,“是卢老师女儿的血——岑露姐,你也来了啊。”他对岑露勉强笑了笑。
“她昨天没有回家,在我那里借宿的,听见你给我打电话了,就说要一起来看看。”
岑露神色担忧地问:“松茗,你没事吧?”
李松茗摇头,说:“我没事。”
李松茗将衣服接了过来,先去卫生间将身上的脏衣服换掉。换完衣服出来之后,他才小声地跟岑一飞和岑露解释了一下昨晚的事情。
“这也太飞来横祸了吧,这些醉驾的家伙可真该死。”岑一飞感慨道。他看了看病床上还闭着眼睛的卢诗臣,凑近跟李松茗小声说了一句不太合时宜的夸奖,“不过这卢医生还确实是……名不虚传,这脸也长得太好了。”
岑一飞正看着卢诗臣的时候,卢诗臣那双闭合着的双眼突然睁开,对上了岑一飞的目光,有些幽深的目光让岑一飞吓了一大跳,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卢、卢……醒了。”
李松茗听着岑一飞结结巴巴的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刚刚苏醒的卢诗臣猛然从病床上坐了起来,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但他的身体依旧还有些虚弱,又起来得太急了,刚一站起来身体就有些晃悠,李松茗急忙扶住他。
“小思……”卢诗臣的神情有些焦虑。
李松茗知道卢诗臣记挂凌思,安抚地说道:“凌思现在正在ICU里,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陈医生说了,今天如果情况稳定,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李松茗已经去看过凌思,万幸情况暂时还算稳定,他将卢诗臣按在病床边缘,“你昨天抽了太多血,身体太虚弱了,先吃点东西吧。”
岑露闻言,立即将放在旁边柜子上的一瓶牛奶和一个苹果递过来,那是方才洗过的、准备给李松茗吃的——岑一飞总觉得只带两套衣服来似乎不太够,又买了些水果和牛奶,反正去医院带这些总归不会出错的。
“卢医生,你好。”岑露与卢诗臣有过一面之缘,这样一张脸是很难忘却的,所以很轻易就认了出来。
卢诗臣看了岑露一眼,不知道是没有认出来还是没有心思认,他没有接岑露递来的苹果和牛奶,拨开了李松茗的手,说道:“我想先去看看小思再说。”
他的姿态是执拗的。
李松茗只能妥协,他跟岑一飞和岑露道了个歉,说先去看一眼凌思,然后无奈地拿了一件岑一飞带过来的外套,给卢诗臣披上,扶着他往ICU走去。
出于担心,岑一飞和岑露,也跟在了后面,不过ICU他们没有进去,只有李松茗和卢诗臣进去了。
凌思已经醒了。
不过麻醉的药劲儿才过去没有多久,凌思的大脑此刻还不是非常清醒的,她的瞳孔有些没有焦点,在卢诗臣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的时候,她的眼神才稍微聚拢了一些,张了张嘴,无声地发出两个音节,呼出的气息将氧气面罩氤氲出模糊的水汽。
卢诗臣和李松茗都知道那两个音节是什么,那是凌思昨天在车祸现场短暂地清醒的时候也曾经叫出来的一个称呼。
爸爸。
卢诗臣想要握着凌思的手,但是她的手指上夹着血氧饱和度探头传感器,卢诗臣只能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说道:“我在这里,已经没事了。”
凌思的嘴角艰难地弯了弯,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ICU里不能逗留太久,护士很快就将卢诗臣和李松茗请了出来,一行人又回去了卢诗臣输水的病房。
李松茗拜托岑一飞带了两套衣服过来,其中一套自然是给卢诗臣准备的,回了病房之后,他跟卢诗臣说了,卢诗臣对岑一飞道了谢,然后也去换衣服了。
看李松茗没有什么事,岑一飞和岑露便也准备离开了,说到底卢诗臣于他们两个而言是陌生人,在这里逗留太久似乎也不怎么合适。李松茗便送他们出了病房门口,原本想要将他们送到楼下,但岑一飞知道李松茗和卢诗臣的关系,便让李松茗不要假客气,先去照顾该照顾的人就行了。
岑一飞走在前面,先去按电梯了,岑露走得慢一些,走着走着停住了脚步。
她看着李松茗犹豫了一下,最后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对李松茗说道:“松茗,这是一场意外事故,没有人会希望它发生,你也不用……”
不用太自责了。
在李松茗方才对他们讲述来龙去脉的时候,她看出来对于凌思的车祸,李松茗有一种自责感。
李松茗点点头,又摇摇头。
送走岑露和岑一飞之后,李松茗转过身来,卢诗臣不知道什么时候换完了衣服,正站在门口看着李松茗,李松茗走上前去,问道:“卢老师,你还好吗?”
“已经好很多了,”卢诗臣说道,他的脸色确实也已经比昨夜红润了许多,“谢谢你,松茗。”
李松茗听着他的谢谢,内心却生出一种古怪的酸涩和不安。
对于隐瞒凌思在派出所的事情,卢诗臣并没有责怪李松茗。但是李松茗却比被卢诗臣责怪自己还要觉得难受,心脏总是如同被悬吊在半空中,没有办法觉得安稳。
李松茗隐约地感觉到他和卢诗臣之间,仿佛有某种难以言喻的暗流在涌动着。
这是一股蕴含着某种强大的力量,或许足以摧毁许多事物的暗流。
第80章 后遗症
凌思的术后情况还算不错,很快就从ICU转入了普通病房。
因为手术是在平安医院做的,所以后续治疗的暂时也还留在了平安医院。
卢诗臣请了长假,因为要照顾凌思,而且还要跟派出所方面沟通后续的事情——肇事司机的伤势没有凌思严重,但是他违法驾驶还造成了凌思重伤,有的是麻烦在等着他。家属已经试图找过卢诗臣很多次,说赔偿的事情都好谈,希望能够取得卢诗臣的“谅解”,以减轻肇事司机方面的刑罚。
只是卢诗臣的态度很坚决,他并不在意赔偿,凌思的医药费他负担得起,不需要为此妥协。所以他一直拒绝跟肇事方及其家属的任何见面,不同意任何的调解和谅解,唯一的要求就是从重从严惩罚。
凌思出车祸这样大的事情,自然很快科里的同事都知道了。
对于这件突如其来的意外,所有人都既震惊又同情。凌思小的时候,卢诗臣或者凌老院长在偶尔会将凌思带到医院里来,所以在医院时间长一点的医生护士大都认识凌思,多少都逗过她玩。虽然医院里时常都会有车祸的患者,但是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人身上,却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科里不少人都很担心,纷纷表示要来探望凌思,但是凌思刚刚做完手术,现在虽然意识清醒,但是人还是基本上处于不能动弹的状态,现阶段还需要多休息,来的人多了反倒有些太打扰,所以科里最后派了个代表买了礼品过来。
这个代表自然是和卢诗臣关系最亲近的梁昭。
除此之外,作为科室主任的程秋夏也来了一趟。
程秋夏是和梁昭一起过来的。
他们来的时候,李松茗也在。
“松茗也在?”一进病房,程秋夏就看见了李松茗正在放身上的背包,显然也是刚来不久。
在这里遇见李松茗,程秋夏倒是并不太奇怪,毕竟名义上卢诗臣也算是李松茗的老师,在科里关系看起来也还算亲近。不过对于李松茗来得这么早,她却有点惊讶。
“程主任,梁医生。”李松茗叫道。
“早,松茗。”梁昭跟在程秋夏身后进来。
躺在病床上的凌思几乎全身上下都缠着绷带,但是她还是努力地扯出了笑容,跟几人招呼道:“程阿姨、梁叔叔。”
梁昭对于李松茗在这里的情况就更加不奇怪了,毕竟他很清楚李松茗和卢诗臣的关系。
而且梁昭也不是第一次来看凌思,凌思出车祸的第二天,他就来看过,对于梁昭来说,凌思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出了事之后自然是第一时间就来看她的情况了,也不是第一次在这里看见李松茗。
因此,虽然今天他是代表科室送礼品来的,但是早已经轻车熟路,走进病房里之后,他还很自然地将手中的果篮和花束递给了李松茗,仿佛将李松茗当作了“主人”一般,李松茗也自然地接了下来。
卢诗臣方才趁着凌思还没有醒,就出去了一趟去看凌思新做的检查报告有没有出来。回到病房的时候,就正巧看见李松茗将花束放在凌思的床头。
看见程秋夏和梁昭,卢诗臣倒没有太惊讶,看见李松茗,他反倒是愣了一下,说道:“你怎么来了?”这样的语气似乎有点生硬,卢诗臣又补充道,“这几天你帮了许多忙了,又要上班,应该好好休息的。”
李松茗虽然担心卢诗臣一个人力有不逮,但是毕竟明面上凌思只是他的职场前辈的女儿,所以凌思手术之后,卢诗臣要照顾凌思,李松茗还是要照常上班。但是他还是放心不下,每天下班之后,还是来到平安医院帮忙。
昨天卢诗臣让李松茗好好工作和休息,先不用来平安医院这边。
这些天以来,卢诗臣一心都在照顾凌思,李松茗心中总有一种极其不安的感觉——那种有什么他所不希望的事情发生的不安。虽然凌思手术成功之后,卢诗臣的情绪和状态都稳定了下来,但是李松茗却开始觉得有一层无形的隔膜将他和卢诗臣隔开了,李松茗站在这层隔膜之后,想要靠近卢诗臣,但是却无法穿过。
李松茗隐约地感觉,如果放任下去,这层隔膜会变得越来越厚,最终会彻底地将自己和卢诗臣隔绝开来。他不愿意如此,可是却没有任何的办法——因为这层隔膜是卢诗臣树立起来的,倘若卢诗臣不愿意让李松茗跨过,李松茗就无法跨过。
除了让自己尽量地离卢诗臣近一点,更近一点,李松茗没有别的办法,即便卢诗臣说过让他不用频繁的来,李松茗还是来了。
虽然在凌思这样的情况下,李松茗不应该想这些事情,但是他却无法不去想。
当着程秋夏和梁昭的面,面对卢诗臣的问话,李松茗也只能说:“我……再来看看凌思。”
李松茗看着卢诗臣,他的神情还如常,对于李松茗,他的话也没有说更多,只说道:“下次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明明听起来是关心的话语,但是却让人觉得莫名疏离。
程秋夏作为科室主任事务繁忙,即便是休息日,来看一趟凌思也是百忙之中抽出来的时间,于是安慰了凌思几句,又和卢诗臣说了一些叫他不用担心科里,先照顾好凌思的话便走了。
梁昭多留了一会儿,和凌思说些聊天说些趣事,逗凌思开心,还讲起方城月会给凌思带一个新木雕回来,说凌思一定会喜欢的,而且还和顺势谈起方城月即将举行的婚礼——现在谈起来方城月,梁昭已经全然不见那一日醉酒的时候的样子,仿佛真的只是单纯地谈起自己的兄长和他的婚事,如同再寻常不过的兄弟。
他们谈方城月的话题谈得很密,李松茗和方城月毕竟不熟,那些他们谈到的话题,李松茗只间或插得进去几句话。他隐约感觉卢诗臣似乎有意在避开和他说话,但是他跟梁昭和凌思的交谈又是如此的寻常自然,仿佛李松茗的感觉只是错觉。
他们正说着热闹的时候,凌思的主治医生敲了敲房门,将卢诗臣叫了出去,大概是要讲一些治疗上的事情,卢诗臣让梁昭先聊着,他先去和主治医师说一下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