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齐楹缓缓抬起手,解开了自己眼上的丝绦。
“舒让。”他笑,“这回我来,也不是有旁的什么事。”
在齐桓难以置信的目光里,齐楹将手中的丝绦从容摺作三折。
他眸光苍然:“你我兄弟二十年,我从来没见过你的样子,今日还是想见见你。”
第76章
人还是熟悉的那个人, 却在他摘下丝绦的那刻,好像什么都变了。
齐桓静静地看着他:“真想不到……”
他们兄弟二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其一是原本就不亲近, 其二是所有人都知道齐楹体弱多病,结交他也是无用。他们兄弟间, 也从没有刻意培养过什么感情。
如今这样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说上几句话,已经是这些年来相当难得的一件事了。
齐桓垂下眼:“没成想, 是让你见我这幅样子。”
齐楹笑:“和我心里想得差不多。”
声音也是能给人留下一个初步印象的,齐桓在齐楹心里, 始终是那个心高气傲不肯低头的少年模样, 今日亲自用眼睛来看, 只觉得他如今人也添了憔悴,看上去不似从前那般意气风发了。
齐桓听罢一哂, 许久没有说话。
“有句话, 我还是想告诉你。”齐桓突然开口,“还请你不要责怪太皇太后她们。”
不知所谓的是哪件事, 还是包括了每一件。
齐楹听罢, 神情平静:“我不会替任何人做原谅, 包括执柔。”
“至于我自己,”他的目光沉静,“原不原谅,是我的私事。”
料到他会拒绝, 没想到他拒绝得如此干脆,齐桓轻轻摆手:“我一说你一听便罢了,能听进去几分, 全靠你自己。”
他们并没有说很久的话,原本就没什么情分的人, 到了此刻更是相顾无言。
“我回去了。”齐楹起身告辞。
一直到他走到门边,齐桓突然开口:“齐楹。”
齐楹转身。
齐桓撑着身子坐直,脸上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恭喜你。”
这是一个出自真心的笑容,齐楹与他四目相对,亦轻轻弯唇:“多谢。”
门轴开合时吹进来的一缕风,将博山炉上升起的白烟吹得四散,齐桓靠着迎枕微微喘着气,他的目光越过香炉,转而看向案桌上的红梅,颜色依然浓郁,却隐隐带着枯萎垂败之意。
像极了他的人生。
在最茂盛之际,被人溘然折下。
他的人生,他的江山,还有他尚未完成的梦想。
太皇太后告诉他,行刺的人名叫高慕。听到这个名字的那一刻,他心中升起了一种诡异的错觉。
很多事,早已命定。
高慕被带到他面前,齐桓问他行刺的缘由,高慕闭口不答。
再问他背后主使,高慕亦不肯说话。
齐桓命人上刑,流水般的刑罚将高慕折磨得不成人形,他从始至终都不肯开口。
“别以为朕不知道。”他笑,“你为的是阳陵翁主。”
高慕眼中骤然变色,齐桓收回目光:“还有什么想说的?”
那个数日不曾开口的男人,嘶声说:“只求速死。”
齐桓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高慕被人架走了,廷尉丞过来请旨,齐桓平淡说:“车裂吧。”
当了这么久的天子,齐桓早已经习惯了左右别人的性命,生杀大权在握的感觉除了一开始叫人血脉贲张外,渐渐失了兴味。
他觉得自己没学会当好一个天子。肉/身上的疼痛不曾将他击溃,可难以遏制地对阿芙蓉的依赖,让他异常地恐惧。这阵子,他想了太多自己过去没有想过的事,包括自己、包括齐楹,包括朝廷中的大臣,包括执柔和王含章。
渐渐的,他觉得自己心中有愧,愧对执柔,更愧对了王含章。
齐桓不是不知道王含章如何在宫掖深处苦苦泅渡,他不想过问,何尝不是另一种作壁上观。
王含章比不上薛执柔,不单单是太皇太后心里的一根刺,何尝不是令他如鲠在喉的东西。
也正是因为出了这些事,他终于能抛开国事,好好地想一想自己。
齐桓的手有些抖,他知道这是自己发病的征兆,太皇太后说过,只要他有求,必倾举国之力为他寻医问药。只是他不肯,觉得如此一来便输给了齐楹。
一个女使仓皇地从外面冲进来,在他脚踏前猛的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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