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154
高慕的目光落在那枚手炉上,手指隔着靴筒,轻轻摸了摸里面的匕首。
“没有,翁主。”他的声音低平,听不出喜怒。
“我与齐楹已经和离了,往后再没有旁的东西能束缚我了。”阳陵翁主的声音中满是欢欣与向往,“等益州待腻了,我要去更南面逛逛,你可不许躲懒,要同我一起去的。”
过了很久,高慕轻轻嗯了一声。
他徐徐抬起眼,看向南面的天空,眼里除了些许温情,还有无尽的惆怅。
齐桓的话犹在耳边:“你要替朕盯紧了阳陵翁主,最多下个月,朕要送她和亲乌桓。”
这世界太过凶顽残忍,对他如此,与阳陵翁主更是如此。
高慕的指尖反反复复落在匕首上,像是他纷乱如麻的心思。
阳陵翁主,阳陵翁主。
若说她是乱世中的美玉,人人渴求。那么他只能算是一块御马石,天生要被人踩在脚下。这江山千秋万世,他从来都渺若萤虫。
高慕只想拿一块软布,反反复复擦拭他的弯刀。
刀锋举起之时,却不知自己该用它挥向何方。
*
这一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下得清清冷冷,没有什么声息。
齐楹去了泠安大营,昨夜落雪前走的。
对于谋大业者来说,兵权无疑是重中之重。
执柔送他到垂花门外,齐楹便不许她再送了。
“太冷。”他握着她的手,“又不是不回来了。”
“我们执柔同我依依惜别,我这心里,”他笑得弯眸,“不是滋味。”
玄色的氅子披在他肩上,元享手中拎着的灯笼,照得他眼眸清亮。
于是执柔站定了,小声问:“何时回来?”
“还没走呢,便舍不得了?”他有心要同她逗趣,“这样叫我如何舍得?”
外头站着很多他的手下,听他这么讲,都忍不住发笑,低着头有意避嫌,只是肩膀微微耸动着暴露了他们的心思。
这画面尽入执柔眼中,她耳垂有些热:“一切当心。”
见她如此,齐楹没有继续逗她,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好。”
说罢,他便踏着月色向外走去,那群手下立刻乌泱泱地将他围在正中,簇拥着走远了。
月照清影,齐楹挺拔如松,像是万千星斗间,最辉煌的那一颗。
*
变故是发生在齐楹走后的第三日。
新雪将停,青石砖路上覆盖着一层小腿深浅的积雪。
各家各院地人拿着苕帚扫去门前的残雪。
齐楹留下的侍卫从外面回来,告诉执柔:“城门今日全都关了,街上巡逻的人也明显多了三倍。只怕是出了什么事情,咱们还不知道。”
执柔第一反应是齐楹出事了,那侍卫却摇头:“不像,泠安那边离益州也就是一昼夜的路,若真有什么事,元侍卫会发信鸽回来的。”
这话叫执柔微微松了口气,侍卫继续说:“我怕是齐桓那边有什么问题,所以得给王爷送个消息过去。”
“好。”执柔点头。
府上的米面时蔬还留有几天的余量,以备不时执柔仍叫人额外采买了一批。
正午刚过,一辆车舆便停在了汝宁王府之外,说是要请执柔入宫去。
这次来的人是太皇太后身边的迎春,跟了太皇太后几十年,断然不会有认错的道理。
府上齐楹留下来的人都拿不定主意,却又不敢当真让执柔入宫。
“纵然真的是太皇太后要见王妃娘娘,可进去之后是什么境况咱们就不知道了。”几名侍卫一起来劝她,“王爷不在,卑职不敢让娘娘涉险。”
执柔立在抱厦前,看着那几个目光炯炯的年轻侍卫,不由得轻轻摇头:“如今咱们不知晓宫里是什么情形,太皇太后纡尊来叫我过去,我若不去便落下了口实与话柄。纵然你们主子没做什么错事,外人都会觉得咱们做贼心虚。”
她说得的确有道理,可那几个侍卫仍不放心:“不如等我们发过信鸽再决定,一来一回,总归一日内就能有回音了。”
执柔轻声细语说:“一日太久了,迎春此刻便在门口站着,今日我若不和她走,不出半日便会有闲言碎语流传开,到那时便不好弥补了。”
她回到房中重新换了一身衣服,一路走到二门口,迎春便在影壁旁边等她。
二人已有近两年未见了,迎春望着她,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王妃。”她对着执柔屈膝,“太皇太后正等着娘娘呢。”
看样子,她也有几分紧张,生怕执柔会回绝她。
“好。”执柔颔首,“走吧。”
迎春闻言,微微松了口气,她引着执柔上了马车。就在这上车的功夫,执柔已经看出,周围人群里,混迹着数名衣着普通却目光如炬的内宫侍卫。今日此行,只怕是先礼后兵,若她不肯前去,必然会有兵戎相见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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