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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胤抬眼看了他好一阵,才道:“劳烦了。”
若紫胤能安分做他的剑仙,自然再好不过,法则在道之内,天地六界存于道中,长琴是守护法则的神,他痛恨害自己至此的神命,却不能脱离大道。
欧阳少恭以为,成仙而有私爱,非在法则之内,虽合于道,但他亦不愿接受,因为自己正是守护法则的神。
太子长琴,为战而生,为杀而活,如何能为情所撼。
法则之中,长琴是杀戮和战争的符号,是西皇氏力量的巅峰,是天地混沌的钥匙,除非有人代替他的存在,否则,他必然要做回太子长琴,无可违逆。
几世几生,紫胤对长琴的痛苦和命运知之甚少,欧阳少恭至今不曾对他多说什么,并非刻意隐瞒,而是觉得没有必要。
这也难怪紫胤忽然间又起恨意,三百年本已尘埃落定,深爱而生死别离,这样的结果虽然痛苦,也好过重逢之时,知道所爱之人安排了自己的命运,是为了给他一个结果然后摆脱他。
修仙者断情绝爱,是因爱能生妒,生怨,生怖,令人痴妄。而事实却非如此,妒恨不因爱而生,是因不爱而生,因他人的不爱,自己的不爱,不爱而疑,疑可生魔。
紫胤成仙而有私爱,是因他那时对长琴的爱,已不会有丝毫怀疑。
谁也不会去怀疑一个死人,可这岂不是意味着,有生命就有变化,有变化就一定有怀疑。这实在无解。
若有疑便成不了仙,没有长久的生命,那么在三百年前,紫胤便会消逝于世,不会有重逢,也不会有今天的百里屠苏,欧阳少恭或许就没有阻碍。想来想去,似乎也没有什么对错,爱恨,本就是出于理智之外,哪有什么道理可说。
想放的放不下,放下的走不了,只能这样不冷不热。
神族越行之阵,如同折山叠水,入这阵中,就已经身在铁柱观内。
观中阴凉,寒意一下深了许多,显然紫胤与观主已定好时日,看这里众弟子肃列,已做好了礼宾的准备。
三人突然出现,立刻被围了起来,百里屠苏不善交际,可此时另两个一句话不说,他只能开口解释。
百里屠苏秉礼道:“我们是天墉城的人,师尊紫胤真人受邀来镇压妖煞,还请通报。”
领头弟子对这三人一番仔细打量,目光落在带着温和笑意的欧阳少恭身上,问道:“天墉城为剑修大派,竟还有这般雅士?”
欧阳少恭看着他,笑道:“我是紫胤的朋友,不过闲来转转。”
听这话带着轻蔑,领头弟子冷道:“我观中镇妖邪甚多,可不算好玩儿的地方。”
“我倒还奇怪。”欧阳少恭一勾唇角,便有无限讥讽之意,偏他眉目如画,竟别是风情,慢悠悠道,“究竟是什么厉害的妖怪,要你们邀请别派的人来助阵封印,不如一劳永逸,告知于我,让我替你们除了吧。”
一时无人说话,似被欧阳少恭迷住心神,皆看着他发怔,紫胤本欲开口,却有人已先一步解围:“这妖物与贫道师祖有一段因果,该他去时,自会去。”
来者正是观主,先对紫胤一礼,遣退弟子各司其事,就请三人入堂内,紫胤向其了解狼妖的封印,欧阳少恭就不再说话,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似乎这地方,只有他一个人。
身边人清冷的声音断断续续,却不知在说些什么,欧阳少恭只觉得朦胧遥远,好似梦中,直到午膳时,他才有了点反应。
百里屠苏已唤了他几声,见欧阳少恭眸子清亮,看向了自己,才又道:“观主招待,先生与我同去用膳吧。”
“啊……我不饿。”欧阳少恭站起身来,略一沉吟,又道,“我与少侠的师尊还有些事说,不可耽误。”
百里屠苏已认定师尊与先生二人在共事,却猜不到他们在做什么,对他们的秘密万分好奇,也只能乖乖配合。
“师尊方才去了道渊掌门的故居。”百里屠苏看他才反应过来,定然不知刚才几人说话的内容,心里觉得颇为好笑,拉着他走过堂后花厅,指着最左的小路道,“顺着此路直走便是。”
欧阳少恭已走了出去,才想起来道:“多谢少侠。”
百里屠苏点头,满以为自己做了什么正确的事,紫胤的确想见欧阳少恭,但这个时候,却偏偏见不得。
小院里种满了树,屋里阴凉得有些发寒,阳光稀落落照入小窗,给雅致的房间里又添了些暖意。
听见开门声,紫胤立刻放下了手里的书卷,回头看着来人。
他目光平静,雪原荒漠般空无一物,却莫名让欧阳少恭心里一颤。
紫胤这般看着他,冰冷的嗓音缓缓道:“若我没有成仙,你没能重塑魂魄,在三百年前一同消逝,是否也不错。”
“的确不错……”欧阳少恭微笑,竟带着令人绝望的美,“和你一起死不是件痛苦的事,我并不想……负你。”
紫胤沉默了很久,竟扯出一丝笑意,却是苦笑,苦得发疼:“你的神体毁灭,再回不了天界,是不是就甘愿留在我身边。”
“慕容!”欧阳少恭突然一喝,大惊失色道,“你如何知道神体之事?”
紫胤道:“当然是知晓之人告知于我。”
“慕容,你岂能如此疯狂。”欧阳少恭急扑过去,狠狠抓住紫胤的双肩,眼里神色不知是暴戾还是恳求,杀意从他身上漫出,好似癫狂,“你要是还对我有一丝爱恋,就该成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