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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兰生还没来得及动,一道厉风就从他头顶上劈了过去,脸上一凉,他颤着手一抹,就见满手的红,一下惊叫起来。
风晴雪揉揉耳朵,巨镰一扫,将方兰生推到后面,地上被斩断的妖藤蛇一般扭动,她举起镰刀,咣一声拄在地上,紧紧盯着四周。
众人已极为紧张,却突然传出一声可爱软绵的猫叫,欧阳少恭转头,看自己的琴袋里挣出一个黑色毛茸的爪子,黑猫探出头来,圆葡萄似的眼睛睁着,刚睡醒的样子,打了个哈欠,又叫了一声,去够下面的琴穗。
似乎毛绒绒的小东西,都非常喜欢他的琴穗。
妖藤也抓住了这一瞬,四面八方扑出无数绿藤,像盖下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死死缠上他们的身体。
百里屠苏一剑斩断缠上欧阳少恭的妖藤,来不及自救,只能一把将他给推出去。
妖藤裹着几个人向前拖去,压过人高的苇草,似成千上万团起的绿蛇,唰唰的声响和将死的呜咽声让人胆寒。
欧阳少恭站起身来,看着妖藤消失在林深处,眸子里如轻轻波动的水一般,仍是刻入骨子里的温柔。
温柔目光扫过四周树木,金色阳光在欧阳少恭的脸上晃动,他忽然道:“千觞,你可知那位洛村长,往哪处去了么?”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深林里,清晰而柔和,渐渐消失,似低沉的叹息。过了许久,才有人回答。
“诶,少恭可是问对了人。”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尹千觞走出来时,已把洛云平扔到欧阳少恭面前,绑了手脚,塞住了嘴。
洛云平面无血色,本来还呜呜个不停,看到欧阳少恭,一下睁大了眼睛,瞬间噤了声,头也低了下去。
汗水打在草叶上,越来越重,那声音似能把人惊起来,洛云平的头更低,抖得更厉害。
欧阳少恭俯视着他,温柔宁静的眼眸,像夏天荷叶上的雨珠,灵动而清澈,只是带着莫名的悲悯,在他平静的脸上,宛若庙中石像。
他露出一丝笑容,也如石像般生硬冰冷,缓缓抬起手,广袖被扯起,又从手腕轻轻滑下,手心对着洛云平,五指似扣住了什么东西,极为用力,曲指开始收拢。
手指每拢一毫,洛云平全身的骨头都要碎裂,魂魄被捏成了片,他的嘴被堵住,喊不出声,浑身发抖狠狠咬住嘴里的东西,青筋爆起,血从嘴里,眼睛里,鼻子里,耳朵里流下来,一颗眼珠子滚到草里。
尹千觞不忍再看,转过身去,那垂死挣扎,沉重,急促,恐惧的呜咽,却深深扎到心里。
待一切平静,偷偷向后瞟了眼,见杏色广袖落下,他心下一松,才道:“这妖物坑害他人性命,杀了就是,又何必……”
欧阳少恭绕过血迹,捡起地上开着黄花的鲜活植物,吹了吹上面的灰尘,满意地笑了起来,去碰这草药的叶子,颇为喜爱。
连他的声音也似乎开心了:“千觞,你跟我这么久,难道就是想问,一个大夫为什么不放过上品的草药吗?”
尹千觞没有话说,更不会提他跟踪这岔,他望着妖藤撤去的方向,脸色已沉重下来:“我发现了青玉坛的人,雷严一心囚禁你为他所用,绝不会放过你的。”
那株聚灵成精的板蓝根已被收起,欧阳少恭将背后的琴卸下,抱在怀里,跟着妖藤的痕迹走去。
尹千觞在前拨开挡路的草枝,欧阳少恭在他身后,仍走得悠闲,直走到一山洞前,尹千觞停了下来。
欧阳少恭便也停下,才笑道:“我身为青玉坛的长老,回门派出力,难道不应该。”
尹千觞听到这话,已是又急又气:“雷严若是囚禁你,必然准备了阴险手段,恐怕你再也逃不出来。”
见欧阳少恭不语,尹千觞更急:“难道你要将自己置入险境,除掉雷严?”
欧阳少恭只淡淡笑着,摇了摇头,盘腿坐了下来,将琴横放在腿上,指尖轻抚琴弦,忽然一勾。
琴音如水,在青石上激溅而起,又四落入平缓的水面,随波潺潺流动。清澈温柔的泉像从心底流过,汇作安静的潭,一丝丝的浮躁,都像是罪恶,谁忍心推拒这安宁,只想阖上眼睛,沉入心湖,做一朵发芽的睡莲。
妖藤也似觉得,沉睡而去是件愉悦的事,动作缓慢下来,渐渐松了束缚,匍匐着向洞里缩去,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禁停了攻击。
那平和的琴声,清晰而沉静,传入山洞深处,方兰生面色一喜,得意道:“是少恭,少恭控制了妖腾。”
襄铃拍了他一扇子,瞪着他,竖指在唇上,让他噤声。
此间红玉修为最高,换她在最前开路,百里屠苏紧跟其后,襄铃和方兰生在中间,山洞不算大,风晴雪竖拿巨镰容易磕着,只好斜提着大镰刀,远在最后跟着。
他们的目的是救出无音,现在欧阳少恭以琴音控制着妖藤,不知能撑多久,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趁此机会能铲除妖物,再好不过。
走了半晌,琴声依旧很清晰,山东里很安静,除了脚步声和呼吸声,只有平和的琴音。
红玉已看见了山洞的尽头,满满的妖藤挤作一团,绿叶拥簇,偶尔攒动扭转,像熟睡的人在翻身,无音就躺在地上。
双剑寒锋如针,刺人眼疼,红玉寻着妖藤根基,轻声道:“琴音用灵力凝成,直达最深,能做到如此,时间完全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