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134
吕知羡终归是当了将军的人,也没那么容易被人激怒,他蹲在那人的面前把玩着匕首, 他道:“这样贪生怕死还嘴贱呢?杀你都脏了我的刀。爷奉劝你们,传谣言也要有个限度, 空口无凭的话说多了,还真是不怕宫里头的那位听见啊。天子脚下, 青天白日, 传谣国公府, 你们还当真是好本事,也得亏国公爷心善,否则要是我啊, 总得杀些人来祭命。”
匕首闪着寒光, 那人吞咽了下口水,他不相信吕知羡敢杀他, 还在争执,“你说是谣言就是谣言了?谢琼婴他这样凭什么能考上?”
吕知羡眼眸一抬, “就凭他是谢琼婴, 他就算是五年不摸书,你们也比不上他一点。”
吕知羡的话无异于往他们的肺管子上戳, 都是爹娘生的,凭什么谢琼婴就这样厉害?
吕知羡看着他们脸色变了又变,冷笑着离开了此处。
三月初的时候,吕知羡就要和赵莫平动身去了西北。那天吕知羡在酒楼里头虽然闹了事,但因着那些公子们尚要脸面,终究也是没有被闹大。
三月初二,天空阴沉,乌云翻滚,城墙之下车水马龙,来往行人络绎不绝。此时一串长长的军队正在排队出城,整齐有序,带头的两位将军正是吕知羡和赵莫平。
宋殊眠和谢琼婴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军队出城。
风吹得两人衣角猎猎,发丝交缠。
宋殊眠肯定道:“你心中分明是有吕小将军的。”她又问道:“可为何不去见他一面呢?”
谢琼婴手臂撑在了石墙上,看着吕知羡渐渐远去的背影,当初吕知羡厌他入仕,他今后注定要走上这条让他讨厌的路,成为他所讨厌的人。
况如今形势紧张,谢吕两家最好还是不要往来,否则来来往往又是惹人猜疑。
他道:“温荀脾气暴躁,我如今见了他,指不定要挨打。”
宋殊眠仰头看向身侧之人,“可是你已经在慢慢变好了,而且他还帮你出气了啊。”
沛竹和谢府后厨里头的采买小哥相识,那采买小哥消息最是灵通,当初吕知羡给谢琼婴出气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莫不是采买小哥同沛竹说了此事,宋殊眠和谢琼婴也不会晓得。
谢琼婴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怕啊。
当初他不好的时候不敢见吕知羡,如今也不敢见。
谢琼婴看着吕知羡的背影,忽然问道:“你可还记得你小时候在泉州的事情?”
宋殊眠不知道谢琼婴为什么突然这样问,面露疑惑,却还是如实答道:“自是记得,不过你为何突然问这个?”
“大概是在崇明十三年,那年你多大?算起来约莫只有六七岁吧。那年倭寇盛行,时常侵犯江浙一带,你可有印象?”
宋殊眠的记忆之中生活安稳,她一直在父母的庇护之下无忧无虑长大,就算是倭寇抢到了到她家门口,她也不知道。
她摇了摇头。
谢琼婴道:“泉州府确实并未被殃及,浙江那带温州府、台州府最甚,倭寇多次入侵二地,杀害居民,奸/杀妇女,抢掠钱财,以至于生灵涂炭。”
这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之久,没有想到谢琼婴至今都还记得,甚至就连哪省哪府都能说出。
谢琼婴的语气平淡,可看着远方的眼神却带了几分说不出的愁苦。
“倭寇嚣张至此,百姓遭到如此迫害,可你知道朝廷,内阁怎么说吗?”
宋殊眠摇了摇头,“如何?不派兵驱逐他们还等什么呢。”
谢琼婴说道:“江浙一带请求支援的文书来了一道又一道,两地皆是饥寒待毙之婴孩,刀俎待割之鱼肉,内阁连着开了两天的会,最后只给了两个字。”
“没钱。”
当年闻昌正虽已上任,可还没有任职几年,国库依旧空虚。宫里头一边有皇太后想要修建的庙宇,北方那头还有要修建的长城,各个官员中饱私囊,哪里还有闲钱拨军需至浙江。
“他们打着让浙江那块干脆烂掉了的心思,大昭两京一十三省,不差浙江那几个府县。如此大国,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们就这样放任自己的百姓被人糟/蹋蹂/躏,多荒谬无耻啊。温荀气得欲死,自此立誓要当将军。可当将军有用吗?没用啊。浙江是因为没有将军才置于此番境地,被倭寇践踏至此吗?”
谢琼婴声音有几分沙哑,说道:“将军救不了世,因为文人误国。”
谢琼婴那年十岁,在得知那些文官的歹毒心肠之后,当即挥笔做了偏策论,《民论》。通篇言说百姓之重要,文官之糊涂与懦弱。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篇斥责百官的策论,却于京都之中广泛流传。因为这篇策论实在做得太好了,好得叫人顶礼膜拜。策论由京都才子们喜欢的华丽辞藻构成,可却非华而不实,反而一词一句十分精妙准确,一语中的,非此不可,且逻辑严谨,上下句子骨肉相连,浑然一体。
就是那些们文官们读完之后,都得心甘情愿认了这骂。
而谢琼婴做出《民论》的时候,只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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