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要不说央拉雍措是富甲一方的豪族呢,连仆人的马术都了得,天还没黑,东西就送到绿腰家门口。
绿腰收到这个东西,只觉得很奇怪,因为被去掉了头,她没有一下就分辨出来,直到摸到上面的毛,才发现原来是山羊。
那仆人神情骄傲,告诉她自家主子也就是央拉雍措在叼羊比赛中拔得了头筹,绿腰便托他说恭喜他家主子,并回屋取出一副黑金的大黑天唐卡,要他带回去作为回礼。
严霁楼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把轮椅滑到那人面前,也说恭喜央拉雍措。
绿腰听了心里奇怪,他什么时候知道央拉雍措的名字的。
“回去告诉你家主人,这羊肉味道很好。”严霁楼笑吟吟地说。
绿腰转头问他,怪道:“你还没吃,就知道味道怎么样了?”
“嫂嫂会做给我的,不是吗?”他仰头望她,用一种天真的神情。
绿腰咽了咽口水,给他做不做倒不要紧,主要是自己想吃。
这一顿真的大快朵颐,因为这是被骟过的羯羊,所以没有任何腥味,再加上这羊是高原上跑惯了的,肉质特别劲道,绿腰为了感谢小叔子今天的教学,想起之前在藏族舞会上听过的一个关于做羊尾巴的菜肴,特意将羊尾巴的部分做好,盛到他的碗里,没想到严霁楼看了这个,脸色极其难看,到吃完都没有说一句话。
一直到了晚上,临睡前他忽然喊她的名字。
绿腰过去,灯下,他好整以暇地坐在炕头,手里拿着白天的书,问起白天给她讲过的功课。
绿腰前头倒是对答如流,似乎还令他很意外,到了后面,就开始犹犹豫豫,结结巴巴,严霁楼把书卷成戒尺状,没有丝毫犹豫,叫她伸手。
绿腰委屈辩解,“你根本没给我讲过这个。”
“笨学生,举一反三都不会吗?”
“过来。”
绿腰试探着靠近,把手递给小叔,他举起卷好的书,狠狠砸在她的手心。
绿腰没想到他会用这么大的力,钝痛自掌心传来,本能地涌出泪水,严霁楼道:“把手给我。”
绿腰以为还要挨打呢,这回死活也不肯从了,严霁楼把书放在一边,“不碰你。”
他牵起她的手,一看掌心红得厉害,也知道自己力用得太狠了,从窗台上取过上次剩下的猯油,用指尖蘸取,给她抹了一遍又一遍,“以后记性要好点,听小叔说话的时候不要走神,念书和算术都要努力,我不喜欢笨学生。”
当然,更重要的是,不要给他乱吃东西。
第50章
时间很快过去。
严霁楼在家的这段时日, 倒是利好绿腰,她学会很多东西,算术已经十分流利, 能写许多复杂的字,还会背简单的诗文,比如“春眠不觉晓”,或者是“山山黄叶飞”,严霁楼教她的,都是他自己喜欢的,渗透了他的各种情感体验和学习心得, 未免格外用心, 绿腰自己也争气, 学得异常认真。
严霁楼教她写自己的名字, 问起来历,绿腰说这是他爹起的, 至于怎么起的, 她就不知道了,当地人给儿女起名, 都是土名, 好一点的一般叫招娣大姐儿, 差些的叫猫儿狗儿一类的,她们姐妹俩的名字,却不用这些俗名, 文绉绉的, 从小就和别人格格不入。
严霁楼告诉她, 唐代有一种舞就叫绿腰舞,又叫六幺, 还有一位慧眼识英豪的红拂女,这一类“绿”字“红”词,都是话本里的常用名,大概率她们姐妹俩的名字就这么来的,绿腰听了也赞同,因为她们那个爹,识得一点字,而且确实是个不切实际、爱做梦的人。
要不怎么爱赌呢?
喜欢赌博的人都是坏了脑袋,把自己当成话本里的主角,以为总有机会发一笔横财,就像穷书生笔下,再落魄的男人,夜里也有狐鬼变的美娇娘上榻来暖床。只可惜梦做到底,也还是梦,那些把今天押给明天的人,到最后其实是把明天押给死亡。
严霁楼也教寡嫂写他的名字,一笔一画,用簪花小楷写,并且主动告诉她,自己的名字是村里的老秀才取的,所以哥哥叫严青,名字两个字,他三个字。
绿腰看他老毛病又犯了,名字也要跟人比,他忽然问起嫂嫂当年是怎么同意嫁给兄长的,绿腰想起那些信,心想难道你不清楚吗?不过到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你的腿好些了吗?”她岔开话题。
他站起来,直接下地,走给她看,已经大好了,只是还有些轻微的跛。
“不会落下什么毛病吧?”她听说科考不光看文才,身体上有什么毛病,也不能参考,虽然他这个恢复速度,已经令她惊叹。
严霁楼直截了当地说不会。
绿腰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轻声道:“既然如此,小叔叔还是搬回原来的地方住吧。”
毕竟两个人总共处一室,传出去很不好听,他受伤在家,她照顾他的这段时日,周围已经很有些风言风语了,最近正是秋收时节,村里人无论是剥玉米还是打麦场,都聚在一起,流言很容易就发酵开来。
这些话对于严霁楼,倒是构不成多大的攻击,毕竟也没有真的发生什么,只是少数人的一些捕风捉影,假如严霁楼将来能考中,到外地做官,也没人敢指名道姓说个一二,但是对于绿腰来说,这是可怕的指控,无时无刻都提醒她,关于将来的一切,都是渺茫的,就连现在的岁月静好,也可能会随时离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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