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舜井烛影 (十二)
沈忘则将翻倒在地的木椅扶起,端端正正地放在绳结的下方。鲁尽忠和邓方氏不知沈忘意欲何为,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怔愣地看着堂上忙碌的众人。
“去请柳仵作来。”只是忙活了半柱香的时间,沈忘已是额上见汗,脸色也愈发的苍白,他轻轻对霍子谦吩咐了一句,便抓紧时间用绢帕拭干额上的冷汗,防止柳七看出端倪。
待得柳七走入堂中,一切物证都已准备齐整,整个历城县衙的大堂凝固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明镜高悬”的匾额之下,是似曾相识的死亡现场;三尺公案的桌台之前,是尖锐对峙的静默较量。柳七凝神四顾,虽是心中诧怪,不知道沈忘为何要将蒋宅完整地搬到公堂上,但面上却是平静如水,丝毫不见慌乱。
“沈大人。”柳七端肃地拱手行礼。
沈忘微笑颔首,问道:“柳仵作,你身高几何?”
“卑职身长五尺五寸。”
“那蒋小姐呢?”
“女尸身长五尺二寸。”柳七认真地将沈忘口中的“蒋小姐”纠正为“女尸”。
闻言,方才还在奋笔疾书的霍子谦突然停下了手中的记录,眸光闪动,若有所悟,只见他突然激动地看向沈忘,想要证实心中所想,沈忘则回以会意的笑容。
只听沈忘正色道:“柳仵作,还请你站到麻绳下方的木椅上。”
柳七依言站上木椅,感到额上被什么粗粝之物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柳七微微抬眼,只见那麻绳的绳结正在自己眉心的位置微微晃动。随着那悠然的摆荡,柳七只觉一道莹亮的白线电光火石般在脑海中显现,将纷繁复杂的线索连成一串,真相,呼之欲出!
“柳仵作,你是否能将绳结套到脖颈之上?”沈忘问道。
柳七踮起脚尖,绳结堪堪垂落在下颌处:“很难,但如果双臂用力拉扯绳套,同时伴随双腿向上踢蹬,或可行。”
柳七的答案永远滴水不漏,让人无法找到攻讦的弱点。
闻言,沈忘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而对鲁尽忠道:“柳仵作比蒋小姐高出三寸,尚且难以将头套入绳索之中,你却言之凿凿说亲眼看见蒋小姐将绳索套在脖颈上威胁于你。那本官且问你,蒋小姐是怎么做到的呢?”
鲁尽忠像是被唾液呛到般噎了一下,眼珠在眼眶里提溜乱转,最终直直地锁定在柳七抓握着的绳结上。他面色数变,让那张秀气的脸孔莫名狰狞起来。
“她……她当时……情绪激动,蹦跳着冲我发脾气,好巧不巧地便把头套进去了。那女仵作不是也说了吗,用力蹬踹的话,也不一定就做不到啊!”鲁尽忠一边说,一边频频向柳七的方向看去,似乎是想从她那儿得到某种支持一般。柳七则蹙着眉,厌恶地将头瞥向一边。
“好!就算果真如你所说,蒋小姐天赋异禀,‘好巧不巧’将头套入了绳索,待你走后便上吊殉情。那本官再问你,她又是如何踢翻这木椅的呢?”
本就是蹦跳着才能将头套入绳索,又如何在失重垂挂的情况下,踢翻木椅呢?一心寻死的人,又怎么会选择这般可笑荒唐的举动,为自杀制造不必要的负担呢?无论如何狡黠,这只狡兔终究是被狐狸堵住了退路。
沈忘静静地看着鲁尽忠,用一种最为温和而舒缓的语调询问着,鲁尽忠无声地张了张嘴,在空中和沈忘的眼神交锋数回合之后,终于颓然地垂下头去。
“是我做的,我认。”鲁尽忠的声音闷闷地,似乎是从地底下传出来的一般,“是我捂住她的嘴,将她挂到绳索上,又踢翻了椅子,任她挣扎,绝望,也无动于衷。”他缓缓抬起头,脸上呈现着一种释怀与落寞交织的复杂笑意:“所有罪责小人愿一力承担,还望大人……”他深深地看了沈忘一眼,一字一顿道:“莫要衍罪家人。”
不知为何,那古怪的神色让沈忘如同被烈火灼烫到一般,心头一惊,他怔怔地看着被拖下堂去的鲁尽忠,仿佛被衙役如死狗般拖曳着的是自己。
“大人……大人?沈兄!”连续唤了三声,柳七才算让沈忘回过神来:“你还好吗?”
沈忘的面色极差,往日里莹莹带笑的眉眼此刻却仿佛浸透了露水一般,显得恍惚而朦胧。此时的大堂之上,只剩下沈忘、柳七和霍子谦三人,柳七和霍子谦看着沈忘如丧考妣的神色,面面相觑。
“沈兄,你……你还好吗?”霍子谦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感觉,我……我好像弄错了。”沈忘一边说,一边抬眼看向鲁尽忠被拖走的方向,目光中几乎没有焦点。
“没有啊,我算得清清楚楚,绝对不会出错的。”霍子谦轻声劝慰道。
“不对,一定是哪里错了……”沈忘梦呓般地喃喃道:“我明明看到,他在向我求救……”
突然,沈忘眸光一亮,看向柳七:“停云,我们这便去一趟篦子胡同。”
柳七想也没想就摇头道:“不行,你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我必须要找到病因。”
没想到沈忘的回答更为坚决:“这个答案比我的身体,要重要得多。”
第95章 舜井烛影 (十二)
历城县的东北部有两处因小作坊而命名的街道, 一处是剪子巷,一处是篦子巷,又叫篦子胡同。这两处街道一处因巷中铁匠铺林立而得名, 一处则是有着济南府有名的篦子作坊, 二者皆是南北巷街道,东西相连,鸡犬相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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