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青春期83
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他也是头一回养崽……哦,小殿下那次当然不算。珀西的童年常年处在三不管地带,年幼时在假舅舅的淫威下忍辱负重苟且偷生,大魔王但凡不开心就也想要让别人感受一下自己的不快乐。现在想想,这其实很有可能就是珀西这头小白眼狼冲着霍阗呲牙咧嘴的重要因素。
可庚姜不一样啊。署丞大人在心里如是道。这些年饱受其折磨的珀西能听见肺大概都要被气炸,大家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的人又有什么一样不一样?霍阗就是在明目张胆地搞偏爱,嘴边念叨孩子不打上房揭瓦,可手上捏庚姜脸的劲儿都不会比平时多重一下。唉,没办法,可能就是庚姜长得比小殿下更讨喜吧,有的人天生靠脸吃饭,有的人则不能。
“椒盐烤核桃,要事先撒上椒盐五香,包上那个脆脆硬硬又亮晶晶的……呃什么来着?”
“锡箔纸。”叹了口气。
庚姜愉快地重复:“对啦对啦就是锡箔纸!包上一层然后放进炉子里噼里啪啦地烤,我要的是那种椒盐烤核桃,记得了,是那种的!”
目光殷切:“你可一定要早点回来啊。”
“……平日里也不见你这么说,”霍阗睨他,然后费了大力气才把袖子从庚姜手里拽出来,抚平褶皱,“如果是因为你的椒盐核桃,我看你还是别想了。”
庚姜啊了一声,失望又疑惑:“为什么?你不买吗,为什么不买回来?”
署丞大人哼了声,拒不答话:“买不买要看爷心情。走了!”头也不回一下。
十月打头,边境区早渡凉,大多数居民换上长袖长衫。入秋时节,笼罩在贝利郡上空的穹顶是天高云淡,今儿是好天,庚姜掐着饭点给姬无常的爱马喂粮。然而也只能是掐着饭点喂,因为这马在其他时候都跑得没影,用霍阗的话说就是生慧根通人性,让它爱去哪潇洒去哪潇洒,不然死没了也行,他概不负责,如果姬无常因此找不到他们那就更好了。
马就在马厩里乖乖等,庚姜抱一大坨干草丢食槽里,剩下的功夫就是蹲着看马吃了。他抱膝杵那儿盯着,琢磨草很好吃吗,为什么看人家上下颌一嚼一嚼还挺津津有味。这马尾巴甩得他心痒痒,差点鬼使神差手一伸也要去食槽里分一杯羹,冷不丁给人叫住了:“草是苦的,并不好吃。”
庚姜转头问里斯:“苦,那苦是什么味道?”
霍霍磨刀声持续一会儿就停了,里斯的嗓音沙哑又冷彻:“你去地上里抓一把沙子塞进嘴里,咸、涩、腥,用牙齿去嚼会变得很艰难,因为根本就嚼不动,但是我硬要你嚼,这些感受综合在一起就是苦。”
庚姜歪头,表示还是抽象到难以理解:“草这么苦这么难吃,那为什么马还是喜欢吃它?”
“因为物各有命,”里斯说,“有的动物,生来就享受痛苦,擅长在苦难里找幸福。”
庚姜发现了他手中重新锻好的刀。淬火后借水冷却降温,在光下映出柔滑且黑的色调,同老铁匠棕黑的肤色莫名地搭,一人一刀沐浴于温暖的阳光下,却都泛着一股冷意,让人直觉寒凉,“那是你给娜娜打的菜刀吗?”
刃口被摁在砂岩上继续磨,里斯说是,手上动作不停,“刚锻好,可能还要再磨一会功夫才完成。”
“你喜欢她?”
顿住。
惬意的下午,静谧无声。
庚姜抬头望着他半晌,然后又重复一遍刚才的话,只不过这次的语气截然不同了。
“你喜欢她。”
“你锻刀从来都不会锻一整天。”
里斯:“这并不意味着我不会。”
“那天上午,”庚姜直视他,“我看见你偷偷牵她的手了。她离开的时候你的目光都在追随着她,直到追随到对街的药店里去。”
“……”滞住一口呼吸。
庚姜:“你喜欢她。”
手上甫一使劲,锋利的刀刃在砂岩上拉出一段刺耳的尖鸣。
里斯:“——随你怎么说。”
庚姜很不解,“可她也喜欢你啊,你牵她的手她并没有拒绝。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否认?
里斯说这种东西的存在只能给她带来无休止的麻烦。
“可就算如此你也舍不得断。”
“因为我孤单一人,因为我常年干渴贫瘠,”从他佝偻矮小的侧影似乎能窥见他藏匿内心最深处的东西,影子一样畏畏缩缩的人蜷缩在角落安静坐着。这个含胸佝背的小老头一生和美丽都不会有所交际,可就偏偏是这样丑陋的人得到了蝴蝶的青睐。
他的表情会比自我想象中还要更加沉默隐忍,经常板着脸的人倘若突然笑一下只会让人觉得牵强和嘲讽,“她所给予我的不是我想要的那种……你不知道的,饥饿的人不会挑挑拣拣,他们来者不拒,对于施舍甚至会跪下来感激涕零。”
马吃饱了抬蹄子吭吭气,食槽里干草还剩了一堆,可以留着下一餐做补给。
庚姜听得云里雾里,“那她给你的是什么?你回馈给她的又是什么?”
她给我的是其他的喜欢。
我回馈的则是——
……是比喜欢还更深切的东西。
“或许你知道爱呢?”有个白胡子老头说。头发长长卷卷像面条,穿着曳地的长袍,周身笼罩一层光晕,让庚姜想起了前两天基-督教徒上门递来的小卡片,上面也印了这么一个类似的人,“这就是我们的救世主,”教徒说着并低头虔诚地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王的存在有无并不重要,其实……耶和华才是我们这个仅剩百分之七的世界的救命恩人,后来的联合署剽窃了主的成功……呵,鸠占鹊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