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救子心切
被人夹在中间孰若无物的感觉很糟糕,坐轮椅的霍老板现在觉得风景甚么有个屁好赏的,“我说,”此刻便有些皮笑肉不笑了,“馆主这是来挖我墙角的?他走了,谁来伺候我?”
瑞贝卡笑吟吟,话自然而然接下去:“人家馆里不是有好多小姑娘都心悦于霍先生么,这么多人任君挑选,未必找不出一个更合适的。倘若真找不出,还是说——”
她一向对自己手下的人极其自信,女孩子们个个如花似玉,真不受喜欢,不是主顾有问题就是主顾有问题。
“霍先生你——喜欢男人?”
霍阗明明是笑着的,表情却莫名让人觉得生冷,“馆主,莫咸吃萝卜淡操心。”
霍阗:“无事不登三宝殿。”
瑞贝卡掩袖无辜道:“近来发现馆内的姑娘人手一幅小像,一群臭丫头个个都赶上来同我炫耀,想必是从先生你这求来的。看得人家也心痒痒,厚着脸皮来求一幅,不行吗?难道是霍先生只接待年纪轻的,看不起我这种活得久的?”
霍阗说不,“在下哪里敢,如今还要请馆主赏光给口饭吃,馆主可是在下的救命恩人。”他请人进屋坐好,吩咐庚姜关上门,“馆主不比其他人,画像的格调自然要比旁的人高,在下会尽我所能绘出馆主丰容的。”
镇纸铺好,信手提笔,抬眼望一眼眼前人。对方早就自寻一个端庄的姿势摆好,让霍阗轻浅勾勒出一个外廓,“但是,”他打了个顿,“在下厚颜,想求个回报。”
瑞贝卡倒是见怪不怪,没有点诉求还给个特殊待遇才让人觉得浑身不自在,“回报,几个回报?一个?一个会不会不够了?”
“几个问题而已。”
“问题啊……我最讨厌别人问我问题了,那确实只能一个。”
霍阗:“……”
瑞贝卡:“回不回答的心情在我,但人家的心情,现在可全维系在先生你手里这支笔上了。霍先生,你这么聪明,应该能听得懂人家在说什么吧?”
这语气有够欠的,霍阗捏笔杆的手紧了紧,“……给你年轻十岁。”
瑞贝卡啊了一声,“先生这话什么意思?年轻十岁,难道是嫌人家现在年老色衰,不够漂亮么?”
得了便宜还卖乖,“……不,馆主现在也很年轻,现在也很漂亮。”
这女人一生无后,而今最看重的,剔除掉吃穿就是颜如舜华的美。一听眼睛都眯弯了,眼角的皱褶更深些,“那便成交!”
庚姜在一边旁听,因为霍阗让他去学习为人处世的道理。即使他再强悍,拥有这样木讷的性格出门在外迟早也会让他吃闷亏。然听了半天不知其所以然,于他看来这俩人的对话简直就是在相互打哑谜,低头看霍阗画画可不比这有趣得多。
他磨墨,余光瞥见霍阗分染后给画中人描鬓。看得出来来客今天妆容精致,但其实她每天都这么精致。天热,着一件绉絺料的和服,山茶花衬底,披挂纱罗,瓌姿逸艳,坐那儿像贵妇,俗气又美丽。霍阗笔下在画她裙下的山茶花,红粉色簇一团,以点结笔,末了把狼毫笔一搁,突然没头没脑问了句:“江户馆,一天要接待多少人?”
第51章 救子心切
此言一出,傻子都知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瑞贝卡是烟瘾故犯,按捺不住霍阗七拐八绕打太极,巴不得掏出旱烟枪往矮桌上叩叩敲,点了吸 食个痛快,腿翘一边又换一边,娇娇道:“江户馆一天接待的人可多了,先生究竟想问出什么?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省得浪费人家的青春。”
霍阗将镇纸挪开,独拎小像当空吹了吹,再掸掸袍角,满不在意道:“馆主既然猜到在下想从您嘴里套出点甚么,不如也猜猜看——在下所求?”
“浑身上下处处透诡。先生非池中物,”倚塌人窥探他的神色,“欲问达官显贵而不止。”
“好!”署丞大人拊掌笑了,“再猜?”
瑞贝卡不干了,“霍先生,你这是要把人家往死路上推。”
她手边一樽烙金丝笼炉,熏香游离,雾雾袅袅,炉香静逐游丝转,屋内只留她一人的声音,“……我一直觉得,这人间不会有所谓的‘秘密’,因为行走这世间的人,没有一个不是大嘴巴,”谈及此处,瑞贝卡的表情有些许迷惘。
然而这怅然若失的神态没能持续多久便一逝而过,语罢嗤笑一声,“——什么‘咬碎牙和血吞,打死也不吭一声’,说白了就是没找着合胃口的倾诉者。这座城里又有多少女人,多少温柔乡,轻声细语勾一勾,苦情衷肠马上就吐出来了,啧。”
“所以霍先生你确实来对了地方,在这里打探消息,只有有没有,没有真不真。倘若真查得出来,那必定保真不假。”
夸他又像是讥讽,霍阗不言,任由她继续往下说:“大智若愚啊,但人家能永驻青春,如今还能好端端地站在先生面前,凭借的只有一则人生信条:少说‘我知道’,多说‘听不懂’。”
星火燃至最末欲熄不熄,又断一截焚灰散散落。本就是顺其自然的事,可她看着忍不住,偏偏要往其中横插一刀,径直将香条从炉内抽出,又倒插回香灰里,星火俶尔隐没了,“毕竟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嘛。”
她转头微乜,摆出一个请您自便的手势,“这笔买卖不划算,人家还没活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