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姬无常
那厮还是乐呵呵的,捻起袍角给霍阗来了段孔雀开屏,“官服是私下托人买的,大红色,可不就是图个好看鲜艳么,这黼黻多精致啊,您瞧瞧,”他说,“再说了,这一身行头穿起来多威风,又好看又威风的只有官服了,叫人看了可不是倍儿有面子。人有点爱美之心,又不是什么大错。”
爱屋及乌,他手下一群驺从穿得也是气宇轩昂。如今这伙人在道观门口杵着等雨停,等等等,等雨势一小再小,等云雾渐而散去,徒留日光一线。霍阗知道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八成要在这破地方打地铺同蛇虫蚊蚁困上一觉。
随从说穿越这野岭再往东走五里地便能到一郡镇,届时可在那里歇脚,署丞大人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正整顿行李上路,小白脸忽地又有话讲,“好巧!”他笑道,“我去的也是这地方,咱们一道顺路,路上好互相有个照应。”
霍阗当然是不理他,可人家还是自得其乐上马做路陪。骑着马,时不时在马车外说两句闲话。福生无量天尊,真不是他霍阗主动招惹的这朵骚 包牡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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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姜:我养了只人类。
。好想吃酱牛肉
第46章 姬无常
出野岭出得小心翼翼,谨防脚下的坑坑洼洼。天渐灰渐黑,一场雨从晌午下到傍晚,这会儿仍是淅淅沥沥下个没完,但好在只是牛毫纤细,胜在量多绵密。白雾同这线雨迂回再三,仅留在人间的将散不散,成了迷障,连同晦暗昼光下密林的黯淡剪影,给行路的众人带来了莫名的不安。
死寂是大家一起创造出来的,是众人不愿打破也不敢打破的存在。霍阗的随从借纸伞的庇佑,打火在潮 湿淡薄的雾气中挑起两盏灯,照清脚下路。雨中黄泥稠糊,鞋边鞋底皆是泥渍,土中偶有几只蠕动的蚯蚓虫蚁粘腻地爬出来,腥气,叫人看了实在恶心。反观小白脸的大把驺从,似乎什么雨具也没带,视野逐渐昏暗也无所作为,单木讷且从容地落脚,行走,并不为未知的路况感到担忧。这种感觉说不上来,只是因为他们能走会动所以否决了任何诡异的猜想,他们看起来像活 死 人。
暮色四合,一路默默无言,时不时听见马车车轮滚动时碾轧落木折枝,以及人把脚重复踏进泥地里的声音,处处透露压抑的窒息。
有鸟啼啭长岭,似泣非泣,空谷回响,哀转久绝。
沿出岭口且再行一段路,就离郡镇不远了。马车的棚顶还算牢靠,雨落打出闷钝的声响,像击打皮鼓。署丞大人在车内靠着庚姜闭目养神,眼合上意识变得混混沌沌,没由来溘然遭受一下马车突兀地急勒。在雨中,似乎听见有重物陡然摔地,三五声属于人的惨叫,一声属于马的凄厉嘶鸣。
霍阗上半身一震差点要飞出去,庚姜意识到不对劲踹开车门去看。
可人家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一声哨下,自左右林间破空荡出交错的钢爪,以迅猛之速将马车捅了个对穿,欲取车中之人的性命。庚姜转身,赶在对方下手之前蓦地回手扯过霍阗,趁势带人滚出了车内。
又一声哨下,错落的钢筋骨爪抽索收回,与此同时现出惊天爆破,好端端一辆马车被轰然炸开,木屑飞溅,尸体横陈。他带来的侍从都死了精光。马车不剩残骸,徒留满地残渣。
霍阗尚还什么都没搞清楚就莫名其妙被人抱着滚地吃泥巴,庄重的澜袍上蹭满腥 湿的污土,再是被雨劈头盖脸一通乱浇,滋味当然不好受。幸好轮椅没受什么损害,庚姜腾出一只手将它展开,把人放上去,再从一堆废墟中找出一把破破烂烂的伞,空留伞骨和稀碎的伞面,勉勉强强能遮住一半,塞进霍阗手里。
霍阗抬头望他,有些木愣,突然唤一声他的名字:“庚姜,你……”伸手欲触碰庚姜的脸。沾满污渍的面颊,在左半部分的颧骨至鼻梁山根处,赫然是一道狭长的伤口,起初皮肉无所知觉,只是一条细密的缝,后来愈显狰狞,皮开肉绽,从裂缝出溢出一星半点的深蓝,最后血如瀑涌出。
“不要碰,”庚姜赶紧拦住他,低声道,“激生素有腐蚀性。”
二人谈话间忽闻前方有脚步声,似万钧重,每行一步宛如地动山摇,于是当下机警起来,不约而同朝前方看去。
霪雨霏霏,从灰霭中走出一人,带着满身雨雾和血腥,高七尺,身形魁梧,半张脸覆着络腮胡,长须长眉,长得像个山顶洞人。哪里皆是乌黑一片,只有眉目间在泛暗哑的绿光,半只眼戴了夜视镜的,剩下半只留着唬人。
独他一人屹然站在那里,还有撑场的。随一声尖锐的哨响,两边大路岔开的树丛开始窸窸窣窣地躁动起来,无数藏于枝叶间的绿光跟着呼应闪烁,上有蛰伏蝙蝠,下有驺从围困。天罗地网,原来在不知不觉中道上的人已经被困于其中了。
就任署丞满打满算也有十年,缓过劲来了,霍阗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落得这样狼狈的处境也能心如止水甚至还有些想笑,转头去看那骑大马的小白脸,人家也是不动分毫,笑眯眯地抱臂观望好戏,很有无辜的意思,“我可没说我是好人,”他耸肩摊手,想起上路之前和霍阗说的顺路,“你我顺路,可不就是顺着你的路?你往哪走,我就往哪跟。”
“就为了杀我?”霍阗翘着嘴,“冒雨淋了一路就为了这个,可真是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