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UI45286
他还有劲,能跑,从这里跑出去再隐没入茫茫人海,刚才的惊悚便能如过眼云烟忘却。可他脚下却生根了似的动不了——他是殿下,凭什么要跑?他没做错什么。
急促大口地呼吸,心有余悸,耳间阵阵嗡鸣,就是在这耳鸣之中他蓦地听见人群中有谁在大叫小心。下意识瞥头,那张亟要发狂发癫的人又不死不休地纠缠上来,双目赤红,似乎已经神志不清,粗哑的嗓子里竟然能发出尖利的吼叫,同样丑陋的躯壳藏着另外一个灵魂,“一个小鬼!为什么不能要你的命?”汉子用虎口死死钳住珀西的脖子,如愿以偿地露出扭曲而诡异的笑,“你是王?告诉你,就算天王老子来了爷也不怕!”
“嗬……咳咳……”珀西被他掐得缺氧,面色发青眼前昏黑,无力地抠掰汉子的手,挣扎丝毫不起作用。长这么大心跳从没如此剧烈过,可能真是要死了呢?耳边嘈杂不断放大,有人声,对方在咧嘴狞笑,复而听到他说:“你-他-妈的又怎么会是王呢?哈,我们国家不需要手无缚鸡之力的窝囊废。”
我……是。
我是,未来的王。
也听见寡淡的琴声。
艰难抬眼转头看向帘幕后头,帘中人婀娜窈窕依然。因为曾经被她搭救过一次所以心存侥幸,或许是他太贪心,明明就是萍水相逢,又哪来那么多缘分。死在这里,或许也是他的命。
有酸楚流溢出心脏,肝胆俱颤,知道这怨不了谁还是忍不住湿润了视线,那感觉像是即将溺毙一般,明明岸上站满了人,遥相对望着,可偏偏愣是看着自己一点一点沉没水底。
“咳……放、放开——”汉子忽然整个人又变了模样,呆滞一瞬,嗓子里发出断续的、嗄嗄的声音,听起来很像冬天衣料摩挲发出的噼啪静电。人怎么可以发出这样的声音?人的喉咙又怎么可以冒出白烟?“——那你知道……我是……谁……吗?”他说,“我告诉你,我……是优、优哀……肆——”
桎梏喉间的那只手越掐越紧,几欲拧断珀西脆弱的喉骨。
那是离得救最近的一条路,跨三五步便可逃出生天。可他没有,是他自己放弃了求生的理智,只为了那一点身为殿下的,可有可无的尊严。
第35章 UI45286
无数唿哨在声嚣中狂涌如风,门外男女皆是惊骇。从远处陆续传来骢马奔驰闹市的疾蹄声,这一来声势浩大竟有百来匹,马上骑着缁衣铁胄的官兵,一路南行打马穿街而过,“中央署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避让!”
汉子直勾勾盯着面色青转紫的珀西,不欲理会外界的干扰,嘴里仍旧喃喃说着:“我是优哀肆伍……”
寒光一冽似箭矢直奔朝岁楼而去,下一秒门上溘然炸出火花,墙体霎然爆破,震得大汉手上一抖,顿住了。轰然一声有什么溢裂开被击落成粉碎,木板石屑四处飞溅,随后是女人此起彼伏的尖叫,场面混乱不堪。骑马人扬手甩出鞭风,一击劈碎面饼摊主放小缸中的面粉,积淀的细绸白粉在这一刹立时躁动起来,泛起磅礴且浑浊的雾。雾中不见人,人人兀自保命周全顾不上其他。铁蹄声愈发汹涌,终于在某一时刻停下来。
想活命的早就逃窜出三里开外,一时间周遭只剩下动弹不了的死物和无法脱身的活物,阒然无声。
珀西在意识模糊中感到掐着他的那只手正死死抵住自己的下颌骨,温热皮肉之下埋藏韵律的跳动,呼吸流逝了漫长的时间。在这样的悠然中,生命的一切活动都是鼓噪的。
寂然的白茫被一柄长枪破开,通体漆黑的铁质枪管在白雾的衬托下泛出冷意。寥寥然踏蹄的是一匹赤棕狮子骢,高人一尺半,在雾中逐渐展示出自己健壮的前肢,躯干,后腿。随后是骑马的二人,前者着一件绛紫澜袍,袍角绣有黼黻,是只曲折盘上腰际的夔龙,银白鳞甲,不怒自威。
持枪的也是他,只不过姿态懒散看起来实在没什么活着的劲头,很让人怀疑这人其实会把枪口对准自己的脑门然后叩准扳机。眯着眼瞧堂内人,“都说了,”他的声音不咸不淡,“闲杂人等,速速给爷起开。”
遂扬声叫身后人,“庚姜!”
“好。”庚姜了然,下马前把缰绳塞进霍阗手心,踏马镫一跃而下,带身后的大批铁胄官兵包围整个朝岁楼。在门口接客的鸨母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眼睛都要吓掉了,“官爷,这这这……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们这一没杀人放火二没欺压民女……她们——她们来这儿都是自愿的!”
得,自爆了,还抖出不少腌臜事。
“谁要管这些有的没的?大婶,说了很多遍了,办案,寻找署内失踪但又不得不找的弱智儿童。”霍阗面无表情,天知道为了找到这个小混-蛋他浪费了多少时间。本来计划好今晚要舒舒服服泡个脚看看书然后早点睡觉,可瞅着眼下时辰都要接近子时三刻,什么都泡汤了,自然谈不上好脾气可言。“趁我还没有发火赶紧从我眼前消失,”他抿唇笑得温柔,“不然本大人也一同把你扣下来,让你亲眼目睹一下什么是杀人放火,欺压民女——”
“还不快滚?”
应一声,鸨母马不停蹄地跑了。一众看戏的宾客叫高头大马上的署丞大人凉飕飕睨了眼,福至心灵,大难临头各自飞,顷刻没了踪影。
“欸,你就不用滚了,”霍阗笑眯眯对大汉道,“找的就是你,把你手里的小孩儿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