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还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他状似无意踱步过去，一不留神走到她身边，“……你笑什么？”小殿下问。
　　戎怀玉微乜他一眼，姿态轻佻，“你想知道？”她端起茶杯嘬一口，这味甜得过于齁人了，嫌弃到皱鼻子，“怎么这么甜？一天到晚喝这个你也不怕蛀牙。”
　　“关你什么事，”小鹿不太会骗人，眼神不自觉移向别处，淡漠的表情，“随口问问罢了。”
　　戎怀玉笑得更欢畅，反问道：“那我不答也可以？”
　　“不可以！”
　　“真霸道，”她嗔一句跳下地，负手佯佯在正殿晃荡两圈，像雌狮子巡视自己刚占有的领土，“逛腻了。你陪我到别的处去走走，等我心情好了就和你说。”
　　“不要带刘会，就我们——”剩下三个字被隐藏于气音之下，夫妻间的呢喃私语，“……两，个，人。”
　　侧过脸睨他的神态多暧昧，在戎怀玉眼里故作镇定的小殿下耳廓粉了一圈。
　　小殿下和准王妃独处，刘会还是很担心的，但是除了担心也没任何办法了。他叹口气，收拾起各人走后喝剩下的茶具，干活时突然咦了一声，觉得二丈摸不着头脑，因为方才准王妃用过的那只茶杯已然空空见底。
　　太甜了……
　　因为太甜了……所以全喝了……？
　　越环柱长廊，过花庭小院，王对儿子的寝居殿毫不吝啬，什么价值不菲就拿什么搭，准王妃饶是见过再大的世面也没见过钱居然还能这么用。富贵人家在小径边沿涂金嵌玉，心胸宽广到不害怕仆人背地偷偷磨金粉，“是我孤陋寡闻了，中央署里再穷的仆役怎么着也得是个中产阶级，”她咂舌，一边庆幸，“嫁对人，真是嫁对人了……”
　　珀西对此无话可说，只是一味皱眉，他未过门的王妃入署简直像村姑进城。随她兜兜转转半小时，终于在荷塘后一座木式建筑前停下来，那里是他的书房，没什么好看的。
　　但戎怀玉偏要看，闯进去留下自己的痕迹宣示主权。最喜欢坐在桌案边翘着腿，她仰头扫视书架上摞竖起来的一排排，“真多啊……这些你都看完了吗？”
　　当然没有。然而这种话又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死要面子的小殿下模棱两可回了句嗯，虽然只有部分看完了，但也算都看完了吧。
　　珀西：“喂，你还没有告诉我刚刚奎茵都和你——”
　　戎怀玉奇道：“这是什么？”
　　只见她随手拿起书边一样金属制的淫巧小人，骨关节处被钻孔旋了精密螺丝，一经拉扯就可以任意变形动作。小个什物可怜可爱的，戎怀玉捧在手里还没爱不释手半会儿就被小殿下夺了去，“你别乱碰！”珀西紧张兮兮地将机械小人上下检查，“被碰坏了怎么办！”
　　“轻轻一碰就碎，那和瓷娃娃又有什么区别，”戎怀玉倒是满不在意地耸耸肩，“这么没用的东西，还留着干什么？”
　　没想到这句话能一下子挑起珀西隐忍不发的怒火，戎怀玉从他陡然瞪起的眼里发现了愤懑，笑了，“你生气了？原来你这么喜欢摆弄这种小玩意儿。”
　　矢口否认：“我才不喜欢它！”
　　“喜欢在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戎怀玉用两指了指向自己的双眼，意味深长道，“不要克制自己的喜欢，你喜欢和满身油污的工匠一样研究机械并不丢人，殿下的喜欢可以光明正大。”
　　两指又慢慢伸向他琉璃般剔透的灰眸，“喜欢是藏不住的，就像你望着奎茵永远在欲言又止，就像你喜欢她。”
　　珀西僵住了。
　　但听得戎怀玉继而道：“可惜这份喜欢，永远不可能光明正大。”
　　第89章 你丢的是姐姐还是娘子
　　戎怀玉生了颗七窍玲珑心，在浊世泥泞拉扯了许久看人待事也通透。她最是干脆利落一个人，说话也直截了当单刀直入，她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你不喜欢我还要娶我，特别委屈吧？
　　沉淀已久的心意浮出水面，珀西一时间如鲠在喉，但听他的准王妃将残酷说得轻巧，兀自笑了，甚至反过来劝慰他：“不必太介怀嘛，事实这东西，早点撇清楚日后才不会拖泥带水弄得两边都不好过。王室的联姻本来就是一场目的明确的交易，譬如我贪图你们家的王权庇佑，我要金银财宝荣华富贵，”她顿了一顿，“……譬如，我能从百来个闺秀中脱颖而出被你选中，你也一定有选我的理由吧。”
　　“你呢，在这场交易里，你又想要从中牟取什么？”
　　她悄语呢喃，一双长腿挂在桌边不规律地轻轻晃荡。午后踏窗的日光下，桌旁有因为落地而折了两折的影子在鼓荡秋千，无声地唱歌。
　　闲适的日光。
　　戎怀玉耐心等了等，没等到回答。
　　当然不会有回答。宏图伟业是小殿下心底最隐蔽的机密，告诉戎怀玉显然她还不够格，倘若说了那一定是惊天动地的：他贪图她的家世背景，贪图她父亲手下精兵无数，联结她就是联结阿诺德，就是变相将无数精兵收为己用。
　　但是小殿下不会说，权力的交移通常是静默无声的，就像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是看似静态之中的缓慢量变。等到对方在迟钝中反应不及的时候才算大功告成，所谓闷声发大财，目的摆在台面上说，反而会不灵验了。
　　更何况他和戎怀玉关系并不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