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说是错觉，果然戎怀玉刚才讲的话是为更为恶毒的下一句做个铺垫，只见她抿了唇，笑得格外内敛纯良：“——不过现在是现在嘛。人家可从来都没有和您较劲的意思，至始至终都是您一个人在钻牛角尖。这点似乎也能看得出殿下对外在的执着，并且在外表和心理两个方面已经产生了缺陷，”她在关心他，“殿下，您就算是有病人家也不会嫌弃你的，但是有病记得要赶紧去治啊。”
　　“……”珀西觉得这日子怎么着都是过不下去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在所有人都能把他惹毛的基础上，独独面对她不一样呢？面对普通人他是点到为止的“臭骂一顿”，而戎怀玉，他则总是能被她气到不能自已，迅速产生出一种“想和她赶紧打一架”的冲动，这是为什么呢？
　　大概，一山不容二虎吧。
　　一公一母也不行。
　　要不是刘会紧紧抱住他的大腿大声疾呼“使不得使不得啊殿下！！”，看见戎怀玉那张美丽而从容的面庞他指不定就碎了茶盏划拉碎茬闹着和她同归于尽了。
　　“使不得啊我的小殿下，”她也是这样说，表情淡定且自信，她相信自己的医疗诊断结果没错，“有病早点治，对你对我，对日后的夫妻两性生活——都好哦。”
　　“你——！！”那把无名之火直剌剌往小殿下头上一扔，患者干脆被气得脑袋冒烟。
　　刘会嗓子都要劝哑了。
　　门口传来动静，戎怀玉闻声转头，随即欣然道：“啊呀，有客人来了。”
　　虽然还算不上堂堂正正过门，但是耐不住有些人天生一副主母姿态，招呼着让刘会爬起来端茶递水，“怪不得小殿下说我美则美矣，天下第一还大有人在，”她笑吟吟，端详来人，“原来是个宝贝，养在署里不常见人啊，把小殿下的眼睛都给养叼了。要我说，这么好看的姐姐应当摆在中央署门口当吉祥物，让路过的都跪下来供菩萨似的瞻仰。”
　　客人说哪里哪里，音色熟悉而悦耳。珀西的躁郁冷不丁被泼灭，蓦地看向前方，门口当真站了个活菩萨，音容笑貌，全是他心心念念、梦中百转千回魂牵梦绕的。
　　也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奎茵仿佛一条柔软轻盈的绸带，让侍女牵在手里，一步一步向他们走来，“你就是阿诺德将军的女儿怀玉？”她调侃道，“天下最美我可不敢当。就照你说的，要搁这之前，我还有那么点可能会是门口的吉祥物，见了你如今就该退位让贤了。”
　　第88章 喜欢是藏不住的
　　女人间的亲近友好往往从一句称意的夸奖开始，在此之上将距离感化干戈为玉帛，为日后幸福妯娌关系打好底子。准王妃从胭脂女人堆里爬出来，自然很懂这一套，信口拈来的一句已经是在给所谓的姨母示好，至于为什么是姨母，“这关系说起来有点复杂，”奎茵略带苦恼的样子，“我姑且能算作先王后的堂姊妹，从外郡嫁进中央署也是用这个名义。后来被封夫人，大家也就叫我奎茵夫人了，但你们不一样。殿下是我侄子，你是我侄媳，所以你们俩都要叫我姨母。”
　　戎怀玉嘴里含了蜜糖，怎么黏牙怎么喊，“你这么年轻，叫姨母实在显老，我可喊不出来，不如就叫姐姐吧，”干脆把沏好的茶杯往奎茵面前殷勤一推，“姐姐，走了这么远的路累了吧？喝水喝水。”
　　王子-宫殿只供应奶茶，奎茵的倒影能够清楚映现在浓稠光滑的奶面，鼻息之间是浓郁的奶与甜，让她想起上次，忍不住皱眉说不了，“我今天来没什么目的，就是想来看看我们家未过门的侄媳长什么样，”说到这里含蓄地笑了下，把调子刻意放轻了，“……除此之外还有些别的，也想同你交流交流。”
　　倘若刘会能在有眼力见的基础上再添附些想象力，他一抬眼就可以看见主子头上结成块的阴云，和其表情如出一辙，烂到臭水沟里去了。
　　可无论如何都要硬着头皮上前关心，“殿下，您怎么……”还没问完就要被对方甩一张锅底似的黑脸，用一个眼神冷硬地掐住话头。“……那就当小的没问，”刘会喏喏，垂首站在一边。场面冷下来，耳畔会有嗡鸣，苍蝇一样的少年人像个被抛弃的怨妇低语着呶呶不休：居然是为了她为了她为了她——
　　精明人心里亮堂地跟明镜似的，刘会暗自摇头。想着三人行必有掉队的，这个道理“成年人”也该懂一懂。
　　妯娌间的谈话男人插不上边也偷听不到一耳朵，珀西只得远远看着这两个年纪相仿身高却差一大截的女人在角落讲起私密的悄悄话。
　　他每天都在贯彻“自己已经是个大人”的信念，却能在无时无刻中察觉到自己的渺小：来自旁人的目光里、温柔的爱怜，以及一个借以“你什么都不懂”来搪塞他求知欲的万能公式。最令人可气的是就在觉得不服气的下个当口，放眼望去整个王子宫殿他确实发现自己就是年龄最小的那个，十六岁，圈养在深阙宫闱里，无疑是只孱弱的小鹿。或许先王后能早生他几年，为人称弱的小殿下也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
　　是某个掉队人嫉妒哀怨的眼神迫使她们分开，奎茵说完想说的就又如一条轻灵绸带飘荡而去，把要命的好奇心和问题留给想要探究的人。半坐在桌上的戎怀玉也不知怎么回事俯首仰面笑个不停，看得小殿下心头更痒了。他现在不能凶，因为戎怀玉的笑容里有他渴求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