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238
长长的戒尺是从太傅那里拿来的,汤成玉甚至都感觉戒尺上刻下的字都要印在自己掌心了。
路君年在授课时尤为严厉,脸上没有一点多余表情,看着冷漠不近人情。
汤成玉不敢违背路君年的话,整日里埋头苦干,寒冬腊月,书房的烛台蜡烛燃了一根又一根,主殿的炭火添了一次又一次,而书房的墙壁,也挂满了汤成玉练的字。
“落笔收势太早,整个字前重后轻立不住,重写十遍。”
“横折的地方太过僵硬不自然,不够洒脱,运笔再随性一点。”
“这首诗不够工整,上下两句衔接不够,前后两联立意相悖,重做一首。”
“走得还是太慢,步伐迈得太碎,从这个廊下走起,绕东宫主殿一圈,再走一遍。”
……
诸如此类的话语每日发生,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一月中旬。
谢砚依旧没有醒来。
路君年除了教授汤成玉课业,其他的时间都待在密室内。
密室内的书桌被搬到了床边,烛台的位置也随之改变,路君年点了烛灯,就坐在桌前看书习字,抄明年要用的书本,谢砚就在他前方的床上躺着,他一抬眼就能看到。
路君年每每看书乏了,总要抬头去看谢砚,仿佛多看一眼就能让谢砚早点醒一般,目光在那张脸上停留片刻,复又垂眸继续看书。
他将要用的书本抄了两遍,一本自己用,一本留给谢砚,如果谢砚醒来,一定来不及抄书了。路君年心道,被太傅发现就发现罢,左右也不过关几天暗室。
钟译和从宫外带来了好几种偏方良药,在宫人身上试验过后无毒,才送到东宫来,他看到路君年,并不意外,只转头瞪了汤成玉一眼,汤成玉低垂着头站在一旁。
“照顾好太子。”钟译和简短地说了这么一句,就再次出了宫。
行色匆匆地来,没待一会儿又步履匆匆地离开,唤醒太子,迫在眉睫。
宫人们端来新熬的药汤,苦涩难闻的气味飘得满屋子都是,路君年先试过一遍,又糙又涩的口感,从未尝过的怪异味道在口中蔓延,实在难以下咽,他强忍着恶心才吞下去,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异常症状才喂给谢砚。
谢砚似乎潜意识里也觉得这药太过恶心,怎么都不愿意咽下,多余的药汤从他唇边流出,流到了里衣上,路君年从宫人手中接过药碗,让人都退下,才坐在了床边,含下一口药汤,俯下身踱进谢砚口中,尝试了好几次后,才终于让谢砚咽了下去。
一碗药喂了大半个时辰,路君年给谢砚擦干净唇角,又喂了甜粥进去,边喂边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是故意的就别玩了早点醒来,别让这么多人跟着担心,译和在外面到处跑,大冬天穿着厚衣服反而人还瘦了一圈。”
路君年声音轻缓,跟谢砚说了很多话,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到。
汤成玉刚好练好一副字,正想到密室给路君年看,听到路君年温柔的声音,近乎溺哄的语气跟谢砚说话,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站在屏风后静静地听着。
路君年待汤成玉十分严厉苛刻,此时却用汤成玉从未听过的语气跟人说话,强烈的对比让他心里产生了微妙的不平衡。
汤成玉看着自己手中的纸,上面的字模仿着谢砚的字迹,已经非常像了,他摸上自己的脸,脸上的人皮面因为被殿内的炭火烤得温热,几乎和他自己身上的热度一样,就像这张脸本来就长在自己脸上一样。
他跟谢砚已经很像了,可宫里的宫人并不会对他俯首称臣,铃夜也只是在钟译和不在的时候,暂时听他的吩咐,路君年还是一眼能看出两人的不同,对谢砚用尽了所有的体贴和温柔,把锐利锋芒对向他。
手中的纸被汤成玉捏皱,他用右手按住左肩上的铃夜标志,在心里不断告知自己,谢砚救过他命,是主子,而他得听命于他。路君年区别对待也是因为谢砚是太子,他们二人身份悬殊。
明明这并不是第一次扮成谢砚,为何这一次会心态失衡?会想要揭下脸上这张人皮面?汤成玉想不明白。
“字练好了?”路君年的声音突然在身前响起。
汤成玉很快抬起头,路君年就站在他身前,床边的呢喃早不知何时停下,而声音的主人正垂眸看向他手中的纸页,伸手要拿过去。
汤成玉很快放手,路君年还没拿稳,纸页便从两人中间滑落,汤成玉赶在纸页落地前将它捧起,双手托举着给路君年,心有戚戚地看着被他弄皱的部分,期盼路君年不会注意到。
路君年意味深长地看了汤成玉一眼,接过纸页,眸光淡淡地扫过被捏皱的部分,目光在上面停顿片刻,又移开目光看向字迹。
“练得不错,”这是路君年少有的肯定和赞许,他将纸页交还给汤成玉,说:“你颇有天分,今天便不罚你抄书了,去书架上选一本喜欢的书看罢。”
汤成玉不敢置信地看着路君年,这还是那个严苛的路君年吗?
“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汤成玉垂头问,换在往常,他此时已经跪在地上认错了,但路君年要剔除他身上的奴性,训练了很久,才不让他觉得自己犯错的情况下第一时间下跪。
“我说了,练得不错,”路君年走到密室内的书架上,一本本翻找,边翻边说:“你既然不知道看什么,那我给你找一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