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222
谢砚勾唇一笑:“你都使用美人计了,我哪儿还敢说不好?”
冰冷的地牢内散发着恶臭,混杂着铁锈味和排泄物的腥臊味。
“探视时间只有半个时辰。”门口的看守说道。
谢砚闻着这股味道皱了皱眉,路君年让他等着门口,逐渐适应了地牢的气味后,才走了进去。
谢砚看着路君年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旁边目不斜视的看守,最后还是绕过看守悄悄地跟了上去。
路君年走到唐墨洵的牢门口,看到唐墨洵面壁着墙的背影。
身后有细细簌簌的声音,唐墨洵知道身后来人了,却没有回头,路君年将那幅重新画的《八角亭望雪》展开,挂在了墙上,清冷的声音在地牢中回荡。
路君年:“我重新画了一幅《八角亭望雪》,唐哥要不要看下,与一年前那幅相比,有何不同?”
牢里的身影肩头抖动了一下,乱糟糟的长发跟着扫动。
唐墨洵缓缓转过身子,右手中拿着一根干枯的稻草,踱步上前,透过木头的缝隙看向那幅画。
“运笔更加苍劲有力,亭边的立竹层次分明……”唐墨洵平静地分析完画,最后说:“可惜不是当年那首诗了。”
路君年静默,他多留了个心眼,特意重新画了一幅《八角亭望雪》,并没有用之前那首诗句,为的就是试探这人是不是真的唐墨洵。
现在看来,确实是本人无疑。
路君年:“你可还记得那首诗的意思?”
唐墨洵随意地转着手中的干草,说:“不记得了。”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做这些。”路君年淡淡道,“为什么当年不告而别?”
唐墨洵把玩干草的手一顿,对路君年的用词感到诧异,在他的记忆里,他们不过一年未见,为何路君年要用“当年”一词,就像已经过了很多年一样。
但他并没有继续纠结这点,轻笑了声,说:“还能怎么样?当然是因为我厌恶你。”
路君年怔了怔,定定地看着他,没问为什么,等着对方继续往下说。
“我并不是主动想要在各地游历的,而是因为我没有家,我被人追杀到四海为家。”唐墨洵眸光清淡,视线落在路君年身上,满眼嘲弄,“我是流寇之子,边境之地,多的是烧杀抢掠,我趁着一次暴乱离开了边境来到中原,因无一技之长而处处受人冷眼,又靠着一张还算不错的脸接到了不少接济。我在京城街头巷尾的犄角旮旯里度过了很多个日夜,直到有一天在街上看到了你。”
路君年蹙眉,他在京城并不认识唐墨洵。
“路家的少爷,从小锦衣玉食,即便是身上最简朴的衣物,都够我们这样的人吃一年的了。”说到这里,唐墨洵又笑了,带着点自嘲,“你们这样的人,一定不会知道我们在想什么,你以为我们在仰羡你,其实我们在想着怎么从你身上剥下一块肉来。富贵人家的子弟,生剥下来的肉吃着都是香的。”
路君年尽量不去想象唐墨洵所说的血腥场面,说:“我十六岁之前生着病,甚少出门,你是如何看到我的?”
“路家曾做过好几场布施,你少时坐在路恒身后,亲手递给过我一碗热粥。”
记忆太过久远而忆不真切,不过路家确实常做布施,他也偶尔帮忙,但不曾记得唐墨洵。
“吃不上饭的人饥寒交迫,而朝廷的走狗还在布施带肉的粥,真是讽刺。你不会以为施点粥给我们,就能让我们感恩戴德吧?你们施舍给我们的,不过是从你们手指缝中流出来落在地上的,表面的善行也不过是为了掩盖你们从百姓身上剥夺掠取的丑恶行径。我衣衫褴褛,看着你坐在狐皮貂裘中,想的都是怎么把你拉向我所在的泥沼中。”
唐墨洵语气冰冷,“路云霏,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假惺惺的模样,就像你现在的表情。”
路君年半垂着眼睑,看向唐墨洵的眼神充满了怜悯,心里最后那点对唐墨洵的情义也消耗殆尽。
嫉妒,仇富,让人变得偏执可怕,他从来不知道,这些人的心理已经歪曲成这样了。
“你厌恶的不是我,而是自己的出身,觉得这世道不公。你从泥沼中爬出来,路家给了你援手,你却见不得别人好,要以怨报德。”路君年从善如流地分析出唐墨洵做出今天这些事的原因,“一年前,你是故意接近我的,载我一同回胡泉,应该也是你设计好的吧。”
“我就是故意的!”唐墨洵突然趴在了木栅栏上,下半张脸挤在两根栅栏中间,下巴直直地往前伸着,眼珠往下斜,愤恨地盯着路君年,完全不像他刚刚伪装出的气定神闲的样子。
路君年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得后退两步,又很快反应过来,对方被关在了牢中,自己不必害怕。
“我原本是想杀了你的,可看着你一副被病痛折磨得快要死了的样子,我心里就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起码我有你没有的健康身体,你活不了多久了!我跟在你身边,想要看着你被痛死,你每日夜里吊着一口气难耐而苦苦呻吟的声音,深深地取悦了我。”
路君年看着唐墨洵扭曲的脸,四肢冰凉。
当年,他将唐墨洵留在年府,就宿在他寝屋旁边,他还曾为打扰了唐墨洵睡觉而感到愧疚,想要人重新给对方安排个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