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体型不过米粒大小的东西,留给它们的通道藏在光与影都丢弃的角落中,若是没有外面这些蜘蛛引路,即便一寸一寸检查过去,也很难发现这点建筑工艺上的缺陷。
“砰”一声,地板被掀开,形成了一个六角井沿。
盛萤就站在井沿边缘,甚至半悬空,她向下看了一眼,恍然发觉这地方跟章禾内城中那口古井十分相像,只是内里没有那条头上长角的蛇,而井壁上的绘图也不太一样……
内城古井中只有龙身,而这口古井中却是龙头与龙尾,若是组合起来看,这条龙应该是呈无限环的形状,头尾几乎衔在一起。
还有最大的一点不同——
组成龙身鳞片的是神龛与神龛中的“怪物”,而龙头与龙尾却像是巨大的烛台,盛放着青铜碟,蜘蛛爬入青铜碟中,自腺体向外挤出带有珍珠光泽的液体,整个过程有条不紊。
而这些碟子有些是空的,有些半满,烛台的最上面是一颗龙珠,约有一个足月婴儿的头颅大,光芒不刺眼,却能装满整个古井。
孟扶荞动手的时候没有想到蜘蛛那么小,家园却修建得如此奢华,所以猝不及防间脚下踏空,还是血砂环在脚腕上牵了一把,缓和她坠落的速度,而血尸也只需要这一瞬就够了。
孟扶荞坐在凭空出现的锁链上,锁链贴满历代判官的遗产,从残破的猩红色纸符到还算崭新的普通黄符,衬得孟扶荞像个十分漂亮的老古董。
盛萤眨了一下眼睛,将目光从漂亮老古董的身上收回,重新研究起不怎么漂亮的龙头来。
龙头微微上仰,龙目半阖,看起来是一副虔诚模样,兴许是青铜碟的嵌入或是其它什么原因,龙头看起来威武但是嶙峋,有些偏瘦,因而失去了一些悲悯,更偏向于凌厉肃穆。
它的神色就像是在供奉什么东西,虔诚隆重,而灯盏里的东西就是贡品。
蜘蛛们忙忙碌碌,最后一团团缩进青铜盏后不再动弹,似乎是重新陷入深眠,直到下一具尸体的出现。
孟扶荞在锁链上荡秋千,她看着脚下无尽深渊,“盛萤,你之前问我还记不记得最初的判官……当时不太记得,但现在想起来了。”
半月形的青铜盏,青铜盏中的香料以及这座似龙烛台,都激起了孟扶荞的回忆,像一堆即兴翻开的书。
“这种香料叫‘鼄歺’,也就是‘殊’,应殊然这个名字兴许就是来源于这种香料。”孟扶荞向远处望了一眼,姜羽已经恢复了不少,此时正在啃面包补充体力,而应殊然则面对着她背对孟扶荞,只在听见名字时微微侧过了头。
“香料珍贵,是生灵血肉所制,而受供着就是判官。”大概是跟小学生交流童话书交流多了,孟扶荞讲起故事来有种特别的魔力,“……最最开始也曾挑选精通医卜星象的普通人为判官,然而我们……血尸野性难驯,就算是大巫也坚持不到两个时辰就会被撕碎。”
“于是有了人造的判官。”
“先以符咒、以禁制借助神与兽的样貌,打造坚不可摧的躯体,几百年内就算血尸也无可奈何,再抽活人魂魄填入其中,令判官兼具智慧与实力……听起来是不是一件好事?”
孟扶荞微歪着头,笑出了她那对虎牙,邪气十足。
盛萤却摇了摇头:“错了。血尸撕碎判官的躯体,便以为是人身孱弱,需要单独加强这一点错了。”
盛萤自己就是个病秧子,吹了风会咳嗽,睡不好会头疼,在这巨大阴冷的地宫中会双手失温,呈现一种病态的青白色。但她是判官,是稳定称职,不需要供奉,也不会进入壁上神龛的判官。
烛台上的香料有一种珍珠表面的晕彩,它其实跟盛萤布包里的风铃一样,都由亡者骨骸制成,只是工序不同。一个想法忽然跳进了盛萤脑海中,她问:“判官需受制于亡者骨骸的规定,是不是因这香料而起?”
“是。”孟扶荞又荡起秋千来,锁链在古井之上发出丁铃当啷的浑厚声响,“判官引渡轮回,最容易接触两样东西——尸骸与魂魄。若是想以此谋求私利,如谋求眼前这些香料,而不加限制,再健全的系统也不能长久。”
神存在于上古,是传说亦或真实存在都存疑,连孟扶荞这样的老妖精也很难区分所谓的神与强大的人有何区别,若神也是人,那判官掌管轮回就意味着至高无上的权力,所有的生死都在他们一念之间。
最初的判官与血尸更像一种合作关系,判官负责引渡该引渡的魂魄,而血尸负责捕猎剩下的,他们之间也有一式两份的契约,并且随着契约的缔结,彼此产生影响,判官拥有坚韧的躯体而非魂魄,就会飞速堕落,他们凶悍、贪婪、欲壑难填,搅得人间如炼狱永不安宁。
“血尸撕碎判官,是因为他们的魂魄不合格,”孟扶荞又笑起来,“可惜当时的人都以为是我本性残忍。”
不过说孟扶荞本性残忍也没什么错,她确实很享受将对方开膛破肚。
第61章
因为这批判官未堕落者十无一二, 刚刚建立尚且脆弱的轮回系统在短短三十年后就千疮百孔,不得已十巫重聚,拟定解决之法。
关于这一段书阁之中有记载, 但只记载了后半段十巫聚首,关于古早判官的这番闹剧只字不提。
盛萤在看过金丝兽皮之后对十巫很感兴趣, 这段时间翻阅过不少相关古籍。十巫齐聚在历史上一共就出现过五次,第一次就连血尸都还不存在, 因此语焉不详, 寥寥数语一笔带过, 而这是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