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镜中我(一)[修1
大叔刚夹起一把油条,扫眼看去,忽然愣住。
那是个很干净的姑娘,一米六五的个头,短发很利落地勾住下颌。她戴着纯金色眼镜,胸前缀着枚小小的平安锁,大抵是为了“镇邪”。单看外表,倒像是个规矩学生。
——如果忽略她指尖夹着的香烟,和那副看谁都不顺眼的神色,她大约会成为家长们口中津津乐道的乖乖女。
他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要几块钱的?”
少女不作声,神色凝重地盯着地面。
碧弯河周遭的治理十分随意,在地沟油和浓烟成年累月的“熏陶”中,路沿石旁的地面并不干净。油渣与黑黝黝的污痕铺陈满地,间或能看见碎掉的鸡蛋壳和火腿肠的塑料包装。除此之外......
“你们没报警?”
“什么?”
“路沿石上这么大一滩血迹,都看不见吗?”
她话一出口,油条大叔甩掉木夹,惊得退了几步,“血?哪里有血?”
他的眉毛吓得几乎要飞上天,引得一群学生低笑出声。
“大叔,她在逗你玩呢。”有人单手拢在唇边,表情夸张地低声道:“她,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故意拖长声音,“有问题——”
话音刚落,少年车筐上“咣当”一响,被石子砸了个正着。他赶紧松手,车把上满载的豆浆煎饼噼里啪啦洒了满地。
他愤怒地将自行车一摔,“阮北晴,你找死是不是?”
少女看了眼表,“五点四十五,你回家还来得及。”
“干什么?”
“不穿校服裤视为违纪,三次违纪回家反省,我见你罚站过两次了。”
少年将她上下一打量,只觉得她是大大的有病,“你自己都不穿,管我那么多干什么?”
她幽幽地吐出一口烟,挑眉,“我不怕被开除呀。”
这话说得就十分欠揍了。
少女名叫阮北晴,算是十一中的“风流人物”——这“风”字应当加个病字旁,“疯”流才对。
她的成绩是出了名的好,夹一支烟,拎着几张数学卷子,低头就能做题,且做数学题从来不列草稿,读完题顿几秒,随手便勾出答案。
这脑子旁人求之不得,阮北晴却不以为意,甚至很反感自己的名字跑到荣誉榜上。
有一次,阮北晴在跨省的十五校联考中不慎考了第一,学校让她在宣传大会上交流心得,她却皱眉道:“这有什么好交流的?我没时间闲聊。”
为了避免上台演讲,往后的数次考试,阮北晴全凭心情考,心情好就多做点,心情不好就交白卷,成绩像过山车一样窜来窜去。级部主任和班主任看着着急,却无能为力。
L市只是北方一个偏远落后的地级市,十一中虽然在L市排第一,却拦不住真正好的学生转校去省城。他们还指望着阮北晴拿个全省状元,给学校添一添光,可惜,碰见个奇怪的学生。
——但与另一件事相比,这点小小的“怪”,只是小巫见大巫。
阮北晴性情孤僻,常常称自己“看见”了压根不存在的人,还会莫名其妙对着空气说话。最固执的时候,她咬定有同学“失踪”,需要报案,连班级姓名乃至生平经历都记得。
她甚至拿着同学录,坚定地指着一个地方解释:“那人是我初中同学,回忆录上写明白了她的事情,她中考589分擦线进了十一中,我不可能记错。”
但她口中的名字,压根没在学生名单中出现过。
被她指到的同学录空白一片,连个墨点子都没有,
老师和蔼劝道:“北晴,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她只会奇怪反问:“我没病,去看什么?”
可惜她有个怕事又强势的母亲,程雯。
程雯怕她被学校开除,拉着人跑遍了L市和省会的医院,心理诊所去了不下十次。数次交谈后,医生们得出来结论——“如果她真的有病,那恐怕只有一种,叫中二病。”
程雯又听了旁门左道的提议,带她去庙里烧香拜佛。其结果是——“她信马克思,佛祖真的管不了。”
每每被带去“看病”时,阮北晴都会安静一段时间,重返学校后,又开始抑制不住地乱说。老师们不愿开除她,又没见她确诊,思来想去后得出一个结论:她估计不是精神有问题,而是纯粹的恶作剧,拿他们逗着玩。
看在成绩好的份上,他们忍了。
看在老师都放纵她的份上,同学们也不敢太得罪她。
眼瞧着二人要打起来,众人正准备看好戏,河岸忽传来垂钓的老人的惊叫——
“死人了!......快报警啊,这里有人跳河了!”
-
碧弯河飘来女尸的消息,很快传入了L市公安局。
队长陈铭宇抵达现场时,岸边已经围了满满一大圈人。
时间已经过了六点二十,围观群众没多少学生,大都是赶来凑热闹的小区居民。
陈铭宇在整个市局,是出了名的“活阎王”。他四十出头,为了案子一生未娶,眉头早早皱出了纹,带着不怒而威的气质。审讯时一咳嗽,能把胆小的犯人吓出尿,往人群中一站,活像是个行走的包公。
他们来得早,正赶上尸体打捞。远远的,便看见几个人站在筏上,扯住那姑娘的校服衣衫,摇摇晃晃将人拖上救生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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