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何易晞狠狠点头,咬牙切齿:“本郡主不是不杀你。只是觉得不能让你这么轻易就死了。你等着,你等着!”
说完,她扭头奔回大帐,揪起抱枕书册,见什么砸什么。
帐外其他心腹军士被叮噹乱响所骇,拉来帐门旁两指堵耳的郭萱雅,扯开她耳中之手大声问:“郭大人,这怎么回事啊?”
“没事。”郭萱雅挺大拇指反手相指:“成长的烦恼。”
帐里又一声怒吼,吓得众人咧嘴。“这也太烦恼了点吧?”
“嗨,”郭萱雅重新堵回耳朵:“少女情怀总是春。”
“哦……”众人抬头看看秋黄的飘叶,满心迷惑地点点头。
成长的少女太过于吓人,没人敢进帐。无人劝拦,何易晞发泄到精疲力竭,以手柱榻不住地气喘。再抽身一倒,仰面压在一卷书册上。她焦躁地从背下抽出书册,正要顺手扔远,无意瞟了一眼,原来是那本昏君佞臣传。手握处就是越康王建宫中集市的故事。
建了条街……集市……身处其中……
何易晞不丢书了,把它扑在胸口,放开思绪。额头上汗湿的绒发就顺着胸膛一起一伏。渐渐地,焦躁从眉眼上退去,冷笑爬上嘴角。
建一个人间集市算什么……始山人不是最信鬼拜神吗……你不是会演吗……不是想死吗……我都成全你!
“小郭郭!”
郭萱雅应声进帐,撞入眼帘的又是她熟悉的没憋好屁惹祸不怕天大的眼神。这一次似乎还有点冷冽。
“我想到了一件好玩的事。”
夜色浓了。
谢鹭被军士押来郡主大帐。只见帐中只有坐榻上何易晞一人,榻边矮案上是鲜红显眼的金边漆盘。漆盘上一个黄金酒壶,精致非常。
谢鹭双臂被执,立而不跪。军士要踢她膝弯被何易晞喝退。昏黄烛火中,顿时只有两人。两个影子被火光揪得细长又诡异,贴在圆弯的帐布上。
何易晞提起酒壶,慢慢斟满同样精致的金杯。
“你可知道,我东莱除了强弩铁器,药材也是非常有名的。”
谢鹭高佻清瘦,周身白衣,宽大的袍袖垂在昏暗气氛中更显孤冷。她默然不语,望着走向自己的何易晞。
“我不用剑杀你,是觉得你不配死在我剑下。”何易晞俯身,把酒盏搁在谢鹭身前踏毯上。“这是我东莱最猛烈的毒药,一喝就死。你既然求死,就来一杯吧。”
谢鹭曲腿坐下,再次双手合十,仰拜上天,然后端起金盏,遮袖一饮而尽!
何易晞已走回榻边,背对谢鹭,强忍着不回头,直到听到金盏落地的闷响。
“噗!”
殷红点点,溅在金盏壁精巧暖润的金花上。
第四章
金盏被剧痛下挣扎的手臂挥下踏毯,在沙土上滚了几圈,撞到谢鹭砸地的膝盖。杯壁上的血点与沙混为一体,凝成垂死的标记。
“呼……咳……”谢鹭指节青筋尽爆,揪拽着肚腹上的衣衫,蜷成一个抽搐的圈,间或翻滚,扬起薄薄尘土。
疼喘声入耳,痛苦而尖啸,让何易晞实在无法置之不理。她转身看去,强压谢鹭惨状撞进眼中的震惊,慢慢走近,冷酷开口:“痛吗,这个药叫箭雨,你现在肚子里是不是像百箭千箭扎着痛?”
“你不是说……这是……”谢鹭额头全是豆大的汗珠,脸色惨白,声音痛到嘶哑:“这是……喝了就死的毒药吗?!”
“是喝了就死的毒药啊,只不过死之前会痛。我们东莱的毒药就这么厉害!”
谢鹭一声痛哼,弓起腿额头砸地跪起,又支撑不住摔在何易晞身前,喘息出气:“你竟……如此恨我……”
“我没有恨你!”何易晞话脱口又马上反悔,拳头捏的梆硬嘴更硬:“我恨你又怎么样,我们不是敌人吗!”
“毒药……要立即能死才叫厉害……要不枉叫喝了就死……”
何易晞语塞,心里更盖棺定论始山人脑子有病:为何这个时候还这么严格!
“你身为郡主,没……读过书吗……”
书,何易晞不仅读过,而且读得多且杂。要跟她比说书中道理,她可不输,所以心里又气又惑:书中还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怎么她还辱骂我呢!
谢鹭想这事要么是何易晞泄愤折磨自己要么是她没有文化。如今痛到箭扎肌骨她也没有力气细辨了,只期盼能早一刻死去。
剧痛慢慢蚀心钻脑,她眼前白茫一片,仿佛被扔在悬崖边缘,滚一下就能解脱却动弹不得。缥缈中,姜珩羽隔着天堑,站在对面的山崖上,向她伸手?
“羽儿……”谢鹭泪透发髻,打湿脸下的沙土。
虽是生无可恋,但有泪水夺眶。原来在最痛苦处,还是有怕见的人。
何易晞却听错了,眉毛都立了起来:“女儿?你看起来这么年轻就有女儿啊?!”她等了片刻,没得到回应,只听得谢鹭喘息支离破碎再说不出话。她忍住好奇,从腰带里拔出自己的匕首,丢到谢鹭手边。
“要是受不了,你就自己解脱吧。”
像无尽苦海里突然飘来一块木板,谢鹭眸中燃起最后的光亮,双手在沙地上哆嗦挪擦,抓住了刀鞘。像回光返照般,形如半死的她居然抽开了匕首,急不可耐地往脖子上挥。可惜刚才拔刀终究耗尽了仅剩的力气。刀刃刚挨到脖子,就脱手落地,与她一起磕在沙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