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116
“速速离去!”
咚咚!
喊过三遍,不再赘叙。声静片刻后,又有鼓点起,浓重悠长。
咚咚咚!
“诸位!”名角又起腔,这次不再劝人离去:“东君高照!佑我瓮城!”
随着鼓声,瓮城人渐渐发出低吼相喝,融进瓮城的风声水里。
在这鼓声吼声中,何易晞似乎为困惑找到了答案。但她心里还不踏实,忽地脑海中灵光一现,转身跑下楼。
“郡主?!”
“我去去就回,不用跟过来!”
何易晞从侍卫手里接过缰绳,骑上矮马避开人群奔驰而去。穿过主街,穿过山路,穿过隧道,扎进浓密的雾气里。
隧道口早已没了牛头马面把守。而叶家老酒馆,到了这个时候,依旧没有打烊。
店门推开,内有烛光雾不肯进。倒是光亮中有四个脑袋抬起三双眼,看是什么鬼大清早地会来这条鬼街。
“嗬!”
“啊!”
“哈!”
三声倒吸凉气,吸出不同的惊诧、惊讶和惊吓。叶掌柜和裁缝从针线上抬头,拘谨地看着何易晞,一时无措。唐书则攥紧手中布料,脸色在稀薄的烛光中又苍白了一分。
何易晞见三人神色,知道自己在这鬼街也是瓮城郡主了,他们再不会以小海相待。幸好他们还没有行礼的自觉,不算特别尴尬。时间紧迫,她索性开门见山。
“你们,没去看戏吗?全城都去了!”
叶掌柜和裁缝面面相觑,站起身满脸疑惑:“今天有戏?也没人通知捏!”温汤街不愧为鬼街,又一次被遗忘在雾气弥漫的角落。
裁缝听闻有戏,面露遗憾地抬手用指间线针挠挠头,奇怪问道:“一大早就开戏?没有过呀。”
“那卯时可以离城你们也不知道了?!”
“这个知道捏!”叶掌柜身为街长,此刻惶恐:“昨天府衙来人说了,我们都知道了捏!”她伸手一指在座三位,除了郑半仙,并没有其他男人。
“其他人呢?”
裁缝说道:“容掌柜、大力和贾先生都去官衙应召了。要打仗了,他们吃住都在那边,不会回来了。”
“贾先生不是已经年满四十,不用入伍了吗?”
“唉呀妈呀,贾先生比容掌柜和大力还激动呢,说凭什么满了四十就不能上阵了,还说什么匹夫……匹夫……”
“匹夫有责。”裁缝忘词,唐书接话。她放下手中布料,正视何易晞:“贾先生说,家园存亡,匹夫有责。”再见何易晞,她还是心头抽动,脸颊绷紧,需要努力遏制背胛弓起的冲动。那日惊吓过后,她想从鬼街大戏中抽身,抓起裁缝一路向北。不料临近独峰关时,因沙星河船难,关口一带混乱不堪。两人不敢硬去通关,就流连于附近村镇采风。再后来便是战事骤起,独峰关易手,两人不可能再北上,又惦记家里,便转头奔回瓮城。何易晞的通知确实下达到了温汤街,只是众人并无其他打算,昨日从官府领了针线布料,裁缝为主力,叶掌柜为辅,唐书打下手,郑半仙搓麻绳,皆为战备出力。
何易晞孤零零站于门旁,愕然于贾先生这句话竟贯彻在温汤街这条鬼街,叹道:“你们都穷成这幅鬼样子了,还觉有责……他们都不走,也是觉得匹夫有责吗?”
什么叫穷成这幅鬼样子……裁缝听这话心有不悦。她偷偷拿线针捅唐书腰眼子,小声不满:“你不是说她就是郡主吗?那么大个郡主,怎么还骂人呢……”
唐书反手拍开裁缝捣鼓的黑手,微一犹豫,还是决心回答何易晞所惑:“想走的,早就走了。不想走的,再不会走。深冬了,就算逃得一时又如何。家,田地,鸡鸭猪狗,棉衣被褥,车马都在这里,有什么好走的?我们郡主,不是斩了岐尧使节,把劝降书扔下城楼了吗?保卫家园,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各尽其责,拼死一战就是了!”唐书转脸看向裁缝,微笑道:“反正人都在这,也不怕。”
裁缝也报她以一笑:“就是,店都在这,人都在这,走什么走?”
不种地不干活不爱动弹柔弱如唐书,言之凿凿地说出拼死一战,逼何易晞哑然一笑。
各尽其责,保卫家园,理所当然。所以,自己也该启程了。
不愧是我喜欢的小说家,说的话就是中听……何易晞心下释然,拱手鞠躬,向温汤街诸位道谢。三人没想到她反向自己行礼,惊惶中不知如何回她,倒是郑半仙忽地开口,解救大家。
“姑娘,要不要算一卦?”
叶掌柜怕郑半仙忘了何易晞是谁,担心他瞎说引祸,不料何易晞一口答应。
“我要出门尽我的责任,祸福凶吉,请您看看。”
郑半仙接过何易晞递来的右手,也不避讳,直接摸看,片刻后微笑道:“妙哟,失而复得,得而复失。”
得而复失……何易晞只在意到后半句,觉得郑半仙说得对,自己失去谢鹭已成事实,就不知妙在何处,也不想计较,坠手扯下腰间玉佩,拍于郑半仙掌中:“您说的,我信了。我没有带钱,这个当做卦钱。”
郑半仙捏住玉佩,依旧回味何易晞卦象之奇妙:“此卦不在一人,而在两人。您信了。谢姑娘出街前算了一卦,她却没有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