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归去
司然沉默片刻,替他倒了杯酒,自己则以茶代酒先一饮而尽。
“司然无以为报,愿余生为贺大人做仆。”
“受之有愧。”贺牗却不急着喝,叹息道:“此行主要是为私铸钱,贺牗不敢受这杯酒。你父亲虽曾在随州任职,可岁月更迭不说,定安侯势大,我也没有十足把握查清,只能尽力而为。”
他此行甚是冒险,有进无退,最差的情况便是鱼死网破。想他孑然一身,倒也没什么好怕的,只是……
见贺牗有顾虑般,司然心细,一眼便瞧出其中原因,“司然虽为女子,却也结识不少达官贵人。贺大人此行艰险,放不下的无非盛相,你且放宽心,京城险恶,但司然也会尽全力帮助盛相。”
回去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天公不作美,路上落了雨。六出急的撑着伞站在门前盼着贺牗回来,好容易瞧见人影,当即便跑了过去。
“家主怎得回来这般晚。”他先给贺牗盖了披风,又冲贺牗挤眼,暗示盛鸿祯方向。
“酒好多了些,便在外面歇了片刻。”
贺牗心虚,强打着嘴硬,眼神止不住往六出身后的盛鸿祯身上看,却见对方冷哼一声,负手回房了。
他和六出小声咬耳朵。
“怎么了?”
“盛相担心到现在没睡,和我一样在这里站了半晌。您就是办正事,好歹留个信。”
六出啧啧两声,话里话外都是,这还不是您自己作的,自己哄吧。
不过贺牗也没怎么费力,他小心翼翼敲了两下房门,没想到盛鸿祯真的开了门,就是脸色臭的仿佛要骂人。
“溏淉篜里我就是……”
贺牗还没做好准备,脑子一团乱麻,借口都没想好。
盛鸿祯眼神一斜,“别拿那些说词来诓我。贺牗,你可当真有主见,不怕我去随州给你收尸。”
第50章 归去
贺牗这个人总有些奇怪,若有人骂他一句,他定能还十句回去,毕竟御史台最不缺的就是嘴皮子。作为文朝官员,打架也是没在怕,但他唯独最怕盛鸿祯板起脸来这套说词,心里的小九九被看个透,放谁都要惧三分。
“怕你多想。”
贺牗老老实实站着,活像被老师训斥的学生。在门外偷听的六出十分嫌弃的翻了个白眼,走之前心道:活该你而立之年还孤寡!
房间里烛火要燃尽了,不甚明亮,更何况盛鸿祯背对着,贺牗压根看不到对方何种神情,只后知后觉自己又说错了话,后悔晚矣。这般想着,果真听到盛鸿祯一声冷哼,好在他头脑不算笨,又加了一句。
“那都是做与外人看的。”
题外之意,“你不是外人”。
可惜贺牗这辈子只能被盛鸿祯吃的死死的,别说他的每句话,就是神情都能被对方猜出来一二。
盛鸿祯双手撑着桌案,只觉肩上的担子如泰山压顶,良久方叹气道:“何时起身?”
贺牗答:“三日后。”
盛鸿祯便又问:“什么时候回来?”
沉思片刻,贺牗露出难色,“几月,一年,又或许两年。未有归期。”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莫名让盛鸿祯想起自己小时候的光景。孩童的他以为什么事都可以做的成,人都是自由自在的。可待他进士及第,入朝为官,才知晓大人心中都有万般无奈,犹如被线牵引的纸鸢。
二人都已经不是少年,诸多情绪内敛,哪怕知道此后的贺牗身在随州凶险万分,性命能否保住都未可知,盛鸿祯也只是又叹息一声,转身与贺牗四目相对。
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人的脾气有多倔,可倔了这么多年,总该要有个终结了。
“贺牗,你归来时,我要应你一句话。”
盛鸿祯的声音很轻,却十分沉稳。
贺牗心中一震,双唇微微轻颤。
“定会。”他说。
或许这便是这个年纪独有的,万般言语未说出口,又胜似千言万语。
因着要从京城滚蛋,贺牗反而多出了几天闲工夫,说是准备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反而六出拿着纸笔细细将准备或没准备的东西列出来。
“秋冬衣物,大帽,靴子,伞……”
地上杂七杂八堆了许多东西,有的已经收进木箱里,有的倒是还没个章法的乱放。
贺牗随手从木箱里拿出六出新买的大帽戴上,大帽上垂下的鸭卵青珠链贴着脸庞和脖子带来一阵凉意。
“此去路途遥远,能去的东西就去掉,轻便为主。”
交代完,环顾四周又问:“相公呢?”
六出眼睛不情不愿从纸上移开,嘀嘀咕咕,“带着玉喜出门了。那玉喜也真是,我不过多问了一句去哪里,就要冲我一顿,脾气大的不得了。”
等他再抬头,发现哪里有人听他嘀咕,贺牗早跑躺椅上坐着逗弄那只灰毛鸭了。
京城的房屋鳞次栉比,繁华热闹,出了城门往东一直走,人烟渐少,景色却慢慢清幽起来。
盛鸿祯既没坐车又没骑马,身后跟着挎着篮子的玉喜,两人一路走来。他今日难得穿的闲散,连气势上也敛了不少,布鞋渐渐染上灰尘,看起来怎么都不像当今宰相。
二人也不说话,闷头赶路。不知多久,才见前面不远处有块碑,旁边一片竹荫。
每年,二人都要来一次,但都是年节的时候。今日并非年节,又没什么特殊的。玉喜将篮子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摆在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