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顾虑
“按之前的规矩办。”
六出接下信问:“可盛相已然进宫,又何必……”
未待他“多此一举”四个字说出口,贺牗抬手止住,“此前已诸多被动,而今事关重大,需早早布局。”
文朝的太宗皇帝靠起义接管这江山后,想着动乱后绝不能再劳民伤财,便延用的前朝宫城,并未重新修建,只做了一番修整,连扩建也不曾,是以并不显得奢侈。
眼下时分还未完全亮堂,星子如棋子散落,整个天空便如一个巨大的棋盘,这般看来,倒十分的“热闹”。
“盛相,陛下请您进去。”
福安自丹墀阶上疾步而下,半白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全拢在蹼头里。
也不知还没到常朝的时辰,盛相进宫做什么,还是用的先帝给的特权,否则哪怕他挂着金鱼袋,守卫也是不会给他开城门的,不合规矩。更何况他的皇帝主子睡的正香,硬是被薅了起来。
盛鸿祯没按规矩来,赵献也干脆没按规矩办事,干脆在寝宫见了。
朱漆木门将将开了一扇,门外侯着一排端着梳洗物什的内侍,见了盛鸿祯,也只是弓着腰默不作声。
福安打头,先进了寝宫,还没绕过双面刺绣的屏风便道:“陛下,盛相已至。”
过了片刻,里面才传出个慵懒的声儿。
“盛相进罢。”
这嗓音稚嫩中带着变声的沙哑,从称呼上看还有几分不悦。
哪怕是皇帝,被人从床上薅起来也有个起床气的,更何况现在还没到四更天。
慢慢绕过屏风,盛鸿祯才看清赵献的模样,头发披散,由着内侍整理玉革带。他今日着的是象牙白圆领,朱色内衬领口衬着那张脸,有种说不出来的清冷。
来时略急,而今见了面,盛鸿祯反而不急了,行了礼,等赵献坐着盘发才细细说了私铸钱的事。好在小皇帝虽然有起床气,倒还知道尊师重道,命人给盛鸿祯赐了座。
“私铸数量之多前所未有,京城尚且如此,遑论各地州府。陛下,情势危急。”
他每说一句,赵献的眉头便紧一分,直到内侍不小心扯断了一根头发,他像是找到点燃火药桶的星子,忽而夺了内侍手里的木梳摔在地上呵斥,“都退出去!”
盛鸿祯是什么人?他都觉得情势危急,那断是十分严重。赵献气的脸色发红,忍不住怒吼,“好哇,如此猖獗,当朕死了么!”
门外的好些个内侍被吓的两腿发软,捧着托盘的手都微微发颤,福安斜睨一眼,把他们都打发了远些。
他伺候了主子这么多年,最是清楚内里的真实脾性。不知道的都还以为陛下好拿捏。
撒气没有用,但是气撒完了,也就冷静了。赵献起身握住盛鸿祯的胳膊,“老师可有思绪?”
盛鸿祯来的急,但也不是什么都没想,心中猜了个大概,只待赵献这边定音。
“私铸钱之所以轻,是因为铜的分量比官铸钱减了些,转而以锡、铁等代替。如此大量的私铸钱,又得要多少锡和铁?”
赵献沉住气听着,思绪跟着顺下去,想了想眼神一变道:“前些日子朕觉得定安侯轻易舍了张轶去随州一事有猫腻,又有神龙司报随州的一个商队蹊跷。随州……随州……原是如此。”
看这神色,盛鸿祯估摸着赵献心中已经有了结果,他便不再多久留,赶在常朝前出了宫。
守在门前的福安再进寝宫时,袖中多了封信。
“陛下,贺御史遣人送来的。”
信的字迹不多,句句都是要点。原本还压着怒火的赵献看完,转而哈哈大笑。
“此计妙极!”
第49章 顾虑
刑部在忙,鸿胪寺也在忙。前者忙着查凶手,后者忙着安抚刺真使臣。可二王子死了,刺真高兴来不及,哪里还会被安抚住。死了一个嚣张跋扈,没用的二王子,得来对文朝用兵的机会,怎么算都是刺真值,没多少时日,便态度强硬要返程。
文朝一片阴霾,这个时候贺牗却又被问了罪。起先不过是常朝瞌睡失了礼,没两日又是养伤为由,懈怠职务。加上他又和木法沙的死扯上些关联,小皇帝似乎忍无可忍,终于治了贺牗的罪。
同僚们本来还以为是什么罚俸打板子,没想到赵献一道旨意,直接将贺牗贬到了随州。
旨意一下,满朝皆静。谁也算准小皇帝的怒火这么大。随州是什么地方?平原没多少,山多的要命,别说不如江南富庶,更是比大多数的州府穷。贺牗有命折腾到那里是一回事,水土不服又是一回事。
可是反观贺牗以前种种行径,再加上他作为御史中丞,平时监察百官没少得罪人,竟也没有多少人替他求情,顺顺利利被扔到了随州。好在赵献给了贺牗一些时日准备。
死了一个岚烟,再加上刑部调查,花舫要比平日清净些,可是在京城里仍算热闹地儿。
好容易送走了吵着要听司然弹琵琶的主儿,老鸨口舌都干了,累的甩帕子翻白眼。
这一幕都被楼上二人看了去,司然默默关了窗,没了往日的调笑,开门见山问:“真的要去随州?”
贺牗坐在软垫上,支着腿免得又碰到刚好全的伤脚。
“陛下旨意已下,没有反悔余地。”
他这两日在朝堂上闹的够了,没来得及整理仪容,下巴上竟也稀稀疏疏多了胡茬,配着一身石青圆领袍,突然有了而立之年的模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