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疯病
一个念头空前绝后地闯进他的脑海,沈砚枝盯着墨惊堂被水渍搅乱的浓密睫毛,和那睫毛阴翳下的苍白肌肤,
感觉自己从头到脚,寸寸冰凉。
他的确想和墨惊堂划清界线,自此井水不犯河水,但他绝没想过,要让墨惊堂再次死在自己手里。
墨惊堂可以随意死在哪儿,但绝对,绝对,不能死在沈砚枝手里。
要是这样的话,沈砚枝又欠他一条命了。
沈砚枝乱了阵脚,抱起墨惊堂便想直奔药玄宗,却感到怀里的人有了一丝动静。
遽然垂眸,墨惊堂发出一阵轻浅的呛咳,眼皮缓缓掀开。
沈砚枝略微慌乱的神情映入了他的眼眶。
他此刻四肢僵冷,胸腔的压迫极重,在一片昏聩中,抬手轻轻碰了碰沈砚枝的唇瓣。
是软的,热的。
没有推拒,嘴唇殷红。
墨惊堂就知道,师尊不会把他拴在暗无天日的水底,一定会救他。
他眸中泛起光亮,依稀记得自己快溺水而死时,有人吻住了他,带他脱离了窒息和压迫。
他搂住了沈砚枝的脖子,毫无征兆地主动迎了上去,带着一股透支之后的凶狠和不顾一切的冲动,狠狠地含住了沈砚枝的唇瓣。
即使溺水之后的窒息感尚未消退,即使被锁在水底的恐惧和绝望仍在骨髓里战栗,但他好像找到了一丝裂口。
既然救了他,是不是代表,之前的师尊在口是心非?
“为什么救我?”墨惊堂好像寻得了一点端倪,便将这端倪当作救命稻草,死也不放:“你根本就没有忘了我,对不对?你不想我死,我也不是外人,是吗?回答我,师尊。”
他喉头哽塞,眼底闪着微弱颤抖的星火:“你在骗我,你还是喜欢我,但在生我的气,所以故意骗我,对吗?”
沈砚枝脸色微白,没说话。
他唇角被墨惊堂啃噬得发疼,却漾起了一抹没什么弧度的笑。
他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委屈得不行的人,感到一阵无力,他实在是不明白,墨惊堂还在演什么戏?
他们既已两清,墨惊堂明明嫌他恶心得要死,对他没有一点情谊,又为什么还要来纠缠。
说这些话,编造这种谎言,难道是嫌沈砚枝上一世付出的代价不够惨重,想再来一次?
沈砚枝想不通,他厌恶极了这种感受,仿佛墨惊堂可以随意操控他的情绪,仿佛他沈砚枝生来就是被人随意戏弄的傻子。
墨惊堂好像轻轻松松故技重施,便能将千年前那场可笑的骗局重新上演。
沈砚枝心脏沉了下去。
墨惊堂被他重重推开,砸在了地上。
骨头发出沉重的闷响,沈砚枝亲眼看着那人疼到颤抖,没有丝毫动容。
他撑着膝盖站直:“的确没想杀了你。”
墨惊堂想爬起身,却被沈砚枝踹倒在地:“杀一个偷看别人沐浴的登徒子,只会脏了我的手,给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墨惊堂仍旧不信,咬定了沈砚枝在骗他:“师尊,我们不装了行不行?你要我做什么,要我怎么样,都可以,我都听你的。你不要不认我,不要这样……”
“不要不认你?”沈砚枝捡起地上的白玉腰带,似乎想系在腰间,又迟疑了一会儿,嫌脏似的,最后扔在了墨惊堂身上:“你算什么东西?我凭什么认你?如果我是你的师尊,教出你这种弟子,我只会觉得失败。你绝对没有进入清玄宗的资格,如今既是杂役,那就乖乖地做你的杂役,其它想靠瞎认师尊走捷径的心思,最好还是收一下。”
沈砚枝着实是气得狠了,才会说出这种话。
要是被上一世的他听见,恐怕得来个自相残杀。
上一世的他绝对不容许任何人对墨惊堂说出这种话,但没想到最后竟是他自己。
虽然不近人情,但这番话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至少墨惊堂没再纠缠。
墨惊堂被这番话定在了原地,凸出的喉结不断耸动,再没发声。
直到沈砚枝离开,离开了很久,他都坐在那岸边,仿佛抽了魂。
他很轻易便说服了自己。
他弄错了,师尊才没有和他演戏,师尊定然是失了记忆。
否则,怎么会……
失败,耻辱,杂役……
墨惊堂靠在树旁,按着胸口剧烈喘息,几乎要被这些话压得喘不上气。
溺水的感受似乎又要卷土重来,他俯下身,咳出了一滩混着血丝的水渍。
他所承受过的一切失望和恶意,都比不得这些话钻心刺骨,如有实质地,要把他压垮,碾碎。
第五十二章 疯病
怜青赶到寒潭时,正是子时,墨惊堂不在岸边,估计已经下水。
灵草子时出现,寿命仅一刻钟,因此墨惊堂必须提前在水下等候,在灵草破土而出时及时摘取,快速交给怜青。
再由怜青熬给沈砚枝。
这灵草对沈砚枝来说固然有很大功效,但其实也算是可有可无,毕竟以沈砚枝的天赋,要恢复以前的水平只是时间问题。
有灵草自然事半功倍,没有也无关紧要。
但怜青让墨惊堂去取这灵草,主要还是想给墨惊堂找不痛快。
寒潭深处的水根本称不上是水,而是流动的冰,其下冰天雪地,若不用内力,人很快便会冻僵,即使水性再好的人,也不能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