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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苏明对此并不心急,捕猎一般,只是徐徐诱之:“你这回可要想好了,签下这份契约书,只要我在,你余生都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而那几个可怜孩子也不必再跟着你遭人白眼,吃苦受难。”
兰氏不语,从腰间摸出杆竹制烟杆儿噙在了嘴里。
“年前我会来拿契约书,你慢慢考虑就是。”容苏明短促一笑,似是自嘲,片刻不留起身离去。
兰氏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静静地望着容昭那既陌生又熟悉的背影。
女儿像父,容苏明无论是身架还是相貌,都遗传了她父亲七分,尤其是走路的时候,肩膀微垂头微低,眼睛瞧着脚下路,自顾阔步向前走着,旁的什么都不管。
没人知道,在这一刻,兰氏脑子里想起的,究竟是她家容昭的父亲,还是那些让她割舍不了的爱恨。
容苏明前脚走出宅门,后脚就被匆匆而来的许太太劫进了许家的马车。
“花龄说你答应了这门亲事,”许太太乐得见牙不见眼,也不关心门里的兰氏如何了,拉着容昭的手叠声追问:“花龄之言可是当真?”
在某个瞬间,容苏明突然觉得自己特别疲惫,耗尽心血,对人生无望亦无盼,乃至再也无力活下去的——那种疲惫。
“当真,”她闭闭眼,无波无澜回答许太太道:“就请姑母着手为侄女准备成亲礼罢,花掌柜的意思是愈快成亲愈好。”
许太太大喜,几乎要在马车里跳起来庆祝:“容家列祖列宗保佑啊,我家苏明终于要成家啦!”
3.立业成家
确定消息后,许太太大喜过望,立马找人选来许多好日子,最终欲择定四个月后,来年暮春时节,让容花二人行成亲礼。
然而花龄不愿,硬是想要女儿年前就能完婚,而且越快越好,甚至必不可少的六礼都可并到一道去。
花龄如此心急,许太太这里不免有些犯嘀咕。
她反复问容苏明,是不是花家生意最近出了问题,不然花龄为何这般急着嫁女?
花家制香,花家香在歆阳香行虽非龙头大佬,实力却也屈指可数,丰豫生意纵广,偏偏不涉丝毫香业,这让容苏明无处下手打听,这边又被许太太催得急,只能变着法子从旁人那里留意花家香。
约莫过去十来日,这天傍晚,容苏明和商行里几位大东家应行首之邀来东升楼里赴宴,无意间听亨源的潘大东家说起花家香,她便主动捧起酒盏,暗戳戳跑过来扎堆闲聊,好给姑母探听消息。
亨源和花家香在生意上一直有往来,算得上是关系不浅,做生意和谈人情又素来交错,是以,和花家二房交好的潘夫人,私下从花二太太那里知道了些许花家家事。
说的是花家当家太爷花世蛟如今年事已高,准备将膝下几房分家,自己过个清静晚年。
花老太太当年尚在世时,曾给孙女花春想留下笔不菲财产,却因各种原由,使这笔财产虽落在花春想名下,而未具体和花家家产彻底分离,现今花家一门分家在即,花春想无疑成了花家老大难。
以至于在如今的花门里,几乎人人都在打花春想这丫头的主意。
东升楼最有名的是酒,容苏明难得宴上贪杯,此刻微醺,小半迷糊大半清醒。
听过潘大东家之语,她仰首吃尽玻璃盏中的葡萄美酒,用肩膀撞了撞身边方绮梦,与她耳语道:“怪道花龄这般着急嫁女,届时东西写到嫁妆单子上往别人家名下那么一挂……如此便想解决分家麻烦和财产纠纷,呵呵,她当贪字肯罢休?还是当人心会知足?”
“且说话小心些,”方绮梦转着手中精美酒盏,调侃道:“一口一个花龄叫得如此顺嘴,那可是你未来丈母娘。”
“丈母娘……”容苏明嗤冷一笑,狭长眼睛眯起,像个狐狸。
方绮梦挑眉,斜眼瞅容苏明,道:“你话中有话,必是有心事,与花家那位六姑娘有关?”
容苏明脸颊带了抹粉红:“六姑娘又是谁?”
“……”方绮梦抬手抚抚鬓发,深深吸口气,果断决定去和旁人说话。
容苏明不明所以,正要提步跟着方绮梦过去,被人从身后喊了一声,见是行首在唤自己,她只好迈步过去与人家说话。
宴罢,容大东家吃醉酒,方大总事将人送回容家。
马车在容家侧门外停下,方绮梦把人扶下马车,容家唯一的老妈子何妈妈带丫鬟小厮迎出来,小心翼翼将人接过去,门下小厮掌灯引路,几人扶他们家阿主回家。
何妈妈请方绮梦进门歇脚,方绮梦笑而不语,只是朝门里抬了抬下巴,何妈妈会意,向她屈了屈膝,转身进门。
容家侧门对着偏街,入夜后少有行人往来,门两侧沿墙种有两排绿植,冬日里只剩枯枝断桠,淡淡月光洒下,绰绰黑影映在墙壁上,两盏气死风灯上书“积善堂容”,装于侧门下,轮廓在夜色里若隐若现。
方绮梦望着那扇只开着一半的黑漆小侧门,心里突然有些发酸发涨,乃至感觉有些凄凉悲伤。
她在心里想,也仅仅只是在心里想,曾经那么热闹的容家,到底是怎么变成如今这般冷清的呢?
她身后不远处,车夫拉着马缰绳,粗声问道:“三姑娘,咱们是回家还是去别的哪里?”
“唔,”方绮梦回拢思绪,转身过来跳上马车,换上轻快语气:“回家前去一趟千金街,爹还让给他带黄四娘家的梨花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