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惠子17
雨月很少离开自己家,除了将画完的画送给画屋老板的时候。每次出门,沿途的姑娘们都会给她送上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时令的花朵,鲜果,饱含爱慕的目光,低声的窃窃私语,甚至绢做的花朵。出门一趟再回家,便要捧着一怀抱的花。
柱间没有学会如何在头顶开花,她倒是先学会了如何在怀里开花。
她木着脸,匆匆地穿过田间的小路和河川旁盈满杂草的山坡,捧着手里各种颜色的花朵朝家的方向走去。夏季的深林染着层次的绿,浓淡深浅不一的叶片在风中微微摇曳。当她的身影终于没入那一方除了雨、惠子姑娘和柱间无人造访的土地时,她才彻底松懈了下来。
她不喜欢有那么多人的地方,从前的她也害怕厌恶别人的靠近。直到有一个大西瓜顶着西瓜头,被大雨送来了她的身边。
尽管如此,她也只想要居住于这属于雨和绿色的方寸之间,任凭梦境造访、雨意笼罩。
如果有一天,她可以将那个人留在这属于她的方寸之中,永远的、不变的,那就好了。
她将手中的各色花朵摆放于庭院门口次第排开的花盆中,为洋溢的一片葱茏绿意点缀上了星星点点的娇嫩颜色。她拍了拍手,掸去衣袖上的灰尘,朝屋子走去。
“咳,雨月啊。”
柱间的声音忽然在这个时候响起。
不是下雨天,也不是他惯常拜访的时间段,雨月面无表情地转过脸,看着忽然出现在门口的黑长直少年,问道:“千手一族未来的族长,应该很忙对吧。”
柱间似乎在身后藏掖着什么,两手负在身后,故作严肃地说道:“我当然十分忙碌!不过,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还请先进屋子说吧。”
还没有到惠子姑娘来洒扫的时间,雨月只能自己招待这位熟悉的客人。她为他倒好热茶,请他坐在自己的对面,疑惑地问道:“是想要为你的父亲求一份我的亲笔签名之作吗?”
柱间:……
“不。”柱间有些消沉地否决了:“我像是会做那种事情的人吗……”
雨月看着他顶着一头的黑线,却没有像往常消沉时那样环住膝盖,而是依旧将双手藏在身后。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朝他身后飘去,试图透过他的身体看到他所藏掩的事物——当然,失败了。于是她只能冷淡而干脆地回答:“像。”
柱间:……
“其实啊,啊哈哈哈——”柱间先自顾自地干干地笑了一会儿,但是对方完全无法理会他自娱自乐的幽默,木着脸端着茶杯冷淡地盯着他,就差在脸上写上“你是傻叉吗”几个大字了。
“其实,是这样的。”柱间伸出了一只手,托住自己的下巴咳了咳,说:“我知道你自己去成衣店买衣服一定会被老板推荐男装,所以我就帮你解决了这个烦恼。”
柱间说着,用另外一只手递出了自己一直藏着的东西,被他折了又折企图直接藏起来的,女式服装X1。
雨月木。
安静,安静,安静。
柱间看着她冷淡的视线和端茶保持不变的姿势,一直僵持在空中的手也无法继续维持下去,于是把衣服摆在了榻榻米上,环抱着自己的膝盖开始了新一轮的消沉。
雨月看着他把头埋在膝盖之中似乎随时可以长出蘑菇来的模样,扶着额头叹了一口气。她放下了一直端着的茶杯,站了起来。她站起身时发出的声音,让柱间有些诧异又满怀希冀地抬起了头:“你决定变回女孩子了吗——?”
雨月站在他面前,又叹了口气。她伸手搭在了自己腰间的系带上,三下五除二,干脆利落,解开,外衣脱掉,单衣脱掉。衣袍顺着身体的曲线滑落在地四散飘落,她一撩自己的黑色长发,全部顺到肩后,蹲下赤|裸的身体捡起了柱间拿来的衣服。
右臂上,白皙如瓷的肌肤上横布着淡粉色的疤痕。但她似乎毫不在意在柱间的面前,袒露这一切她曾经极力想要遮掩的东西。
就在她的手触碰到那件衣物时,发现十分希望她换女装的柱间已经默默地把头转向了一边,强行装作自己什么也看不到。
“你怎么了?”雨月盯着他因为常年在战场上自由圆润奔跑而晒成浅棕色的肌肤,疑惑地问道:“没想到比我黑十万倍的你竟然脸红了。怎么了,太热了吗?”
“不!”柱间将双手撑在了榻榻米上,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了自己的话语,咬牙切齿地说道:“雨月——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换衣服。”雨月回答的十分自然。
“那你知道——我们……呃,我们是不一样的吗?”柱间问道。
雨月将那件女式的和服松松地披在了身上,回答:“知道。”
柱间:……
“不,你不知道。”柱间叹了口气,听到她的方向传来悉索的响动,猜测她应该已经披上了衣服,于是便转回了头。他看着她松散的领口和正在折腾腰间的系带,于是便伸手为她正了衣襟。他的手沿着衣领的弧度向下掠去,在腰间停住。
柱间半跪在她的身前,原本想要为她系紧的动作却倏忽一停。他的手指久久地停滞着,许久后,他低下头,低声地说道:“我教你吧——我教你,我和你有什么区别。”
“嗯。”
她的回答一如往日。
每一次他如此提问,关于家族,关于和平,关于梦想,关于雨,她的回答都是如是简单单薄。从前在屋檐下迎着漫天的雨水,他和她盘腿毗邻坐着,她漫不经心地、心不在焉地回答,每一次都是一模一样的“嗯”“嗯”,却没有哪一次让他如此想要急迫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