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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估计这话你也听烦了吧,可能逐渐你就觉得夸你好看已经不是纯粹的夸奖了。”
“不不,我还是……很开心的。”
“都说了跟我不用装,”教授叹了口气,“我啊,可能也算是你的叔叔辈儿了。你应该不记得了,在你小时候我们还见过面。”
毫无征兆的一句话,让蒲薤白心跳漏了一拍,他微微蹙眉,困惑地看向陈教授。
陈教授没有回避蒲薤白的眼神,而是迎了上去,“那时候你才十一岁,一晃都十几年了。”
蒲薤白突然慌张地站了起来,脑子乱成一团。
十一岁?
那一年自己有半年时间都在孤儿院……之后、之后就被林叔收养了。
那陈教授是什么时候见过自己呢?孤儿院的志愿者?捐款人?
“那时候我跟少木关系还不错,而且那时候我还一门心思的想要做心理咨询师。我一直担心少木的精神情况,所以那些年跟他联系挺频繁的。”陈教授语气很平静,像是他口中的少木如今还活着一样。
蒲薤白动了动嘴唇,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养父的朋友,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面对。
陈教授似乎预料到了蒲薤白的这种反应,他没有跟着站起来,而是小口喝着咖啡,等待蒲薤白自己慢慢消化这些信息。
“陈教授和林……和我养父他是、是朋友吗?”蒲薤白小声问。
“算是朋友吧,但就是我这个朋友不太够格,”陈教授带着一丝悲哀又无奈的笑,“在他最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从来没有站出来为他说过一句话。”
“什么……什么意思?”
“我们是同学,读博时候的。虽然不是一个专业,但少木他文笔非常出色,我们就都会厚着脸皮让他帮忙看看我们的论文。后来我和他合作写过论文来着,那段时间熟络起来的。”陈教授谈起过去的时候,表情非常温和,“所以别的不说,少木在文学方面真的有很深的造诣,看中他的教授也是络绎不绝。”
这冗长的叙述并没有回答蒲薤白的问题,蒲薤白只能耐心地听着,听这个教授面不改色地对自己说着那些自己如今都不敢触碰的过去的故事。
陈教授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事悲伤和痛苦:“那些看上了少木的教授里,有一个人,不光是看中了少木的才华。”
蒲薤白呼吸跟着沉重起来。
“那个教授想要靠强迫的手段,但是没有得逞,恼羞成怒,”陈教授停顿了一下,喝了口咖啡,摇着头痛苦地喘了口气,“他先少木一步,向院方控诉少木行为不检,甚至报警、通知各大报社。”
蒲薤白想要向后退,但腿软得没有力气。顿时,这神圣的学府仿佛就变得充满肮脏污秽的空气,让他呼吸不得。
“少木反抗过,没有结果,并不是因为大家不相信他,”陈教授饱含歉意地昂头看着蒲薤白,“只是那个教授啊……太有来头了。”
蒲薤白呼吸急促地别开视线。
“为了不把事情闹大,院方决定将少木开除,当然了,少木在学校里也小有声望,很多人想要为他辩解,想要打官司、出庭作证,大家真的想了很多办法了。但是每一个为他发声的人,一共三个人,其中还包括一个资深文学教授,三个人,全部被开除了。”
蒲薤白窒息地原地下蹲,摇头拼命拒绝着这样的真相。
陈教授不再说话,而蒲薤白也没有出声。
直到蒲薤白自己整理好情绪,重新抬起头,再次看向陈教授的时候,发现对方的表情已经从痛苦过渡回了悲哀。
“我大致能够猜到你想要说什么,”陈教授朝他点点头,“你想说的那些话,我也想说,但我们谁都不能说,因为老大哥在看着我们呢。”
蒲薤白愈发绝望,“努力学习的意义在哪儿呢,陈教授,努力的意义在哪儿呢。”
什么都不懂的话,他就可以一辈子活在井底,只要昂头看看天空就很快乐了啊。
陈教授叹了口气,“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答案,但对我而言,努力的意义就是给我的家人创造可以舒服地活完一生的条件。对你而言,肯定会有另外的意义了。”
蒲薤白原地坐下,双手用力地攥着塑料瓶子,抑制着心里的悲凉和恐慌。
想见商陆了,好想见他,想要不管不顾地缩在他的怀里,对天下事从此不闻不问。蒲薤白再度回忆起商陆早上离开家门之前,为自己加油的那个眼神。
那绝对不是一个敷衍的鼓励,那是饱含信任的赞许。
蒲薤白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的时候,从地上爬起来,重新坐回陈教授的身旁。“陈教授为什么要鼓励我来考北大呢?”
“最开始是因为愧疚,”陈教授说得非常真诚,“我在听说少木的噩耗之后,再也不敢联系你,但几年之后突然在电视里看到你,当时我真的吓坏了,每次看到你,我都会心怀愧疚。结果去年……你又出了那么大的事,我的愧疚感再度升级。如果我选择为你做些什么的话,那你至少可以免去那些伤害吧。越是这么想,我就越想要真正的、为你做点什么。
“然后我就看到了你投来的小论文,我觉得这是冥冥之中在推动着什么,这是有什么更高级别的、像是神啊之类的,在给我机会。我想过,如果你走不到复试的话,那就算了,远离真相说不定会对你更好。但如果你进入了复试,那就说明你真的有觉悟,有这种程度的觉悟和能力的话,那么也许这个真相不会给你造成任何负面的影响,反而会使你更加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