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陈逸静静搂着他,伏在他胸前,听他缓慢而有力的心跳。
人生就如一艘在海上航行的船,总是离了这岸,又靠了那岸,可哪怕精算潮汐,善观风向,也总是回航甚难。
那一年,二十四岁的薛山做出报警的选择时,不会想到,从此,他的人生之帆,就只能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航驶,直至撞得头破血流。
***
郑宏的大本营一直设在瑞丽,不间断从境外买回毒品,再以老方法藏进木雕或者橡胶中,售往四川、 广东等地区。
但那两年遭警方围剿的厉害,他数次派手下人运出的毒品都被警方缴获,加上得罪了本地另一个名声比较大,且手握武|装力量的毒贩,无奈之下,他带着一众人等,去投靠了缅甸那位“大老板”,也就是此前吉爷跟薛山提到过的那位活跃在边境上的毒贩。
事情来得突然,薛山还来不及找机会联系到吉爷安插在瑞丽这边的联络人,母亲和薛海一家,就被杨洛平带入了缅境。留下讯息给吉爷后,薛山随郑宏一道跨境。
这位大老板手下有缅甸当地的武装部队撑腰,强占了好几片山头。到了季节,他会召集人手去罂粟田割浆、收浆、制成生鸦片、加工为吗啡,最后提炼成海|洛因,然后出售。
郑宏来到这只有一个目的,他要东山再起。所以他竭尽全力向大老板表忠心,如条走狗般,完全丧失了原先的意气风发。
他想方设法承包下了一片山头的罂粟田,找人播种、收获,风化成生鸦片,再把生鸦片交给大老板,由他那里进一步处理、提炼海|洛因。
而薛山和杨洛平,就一直帮他打理着罂粟田。
很长一段时间内,中国警察联手边防部队查得很严,为避免损失,边境处的毒贩都大大减少了贩毒交易。
因为基本上都是待在大山里,交通及通讯非常不便,再加上被人随时盯梢,是以薛山要想跟吉爷联系,一直难于登天。
整整一年时间,像是与世隔绝一般。
每天醒来,看着屋外满山的罂粟田,看着罂粟田里动作麻木割浆、收浆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薛山渐渐发现,自己已然如一具行尸走肉,在数着日子过活。
前后不到三年时间,从家乡到云南,从云南到缅甸。
感觉一切仿佛发生在昨天,但又好像已经过去数年。
他所熟悉的那个世界,会不会已经把自己遗忘了?
还能走出去吗?还能带着家人回到自己的国家吗?
***
黑暗中,他听见陈逸轻声问自己:“薛山,你后悔吗?”
静默良久,他低声说:“不知道。”
后不后悔?他真的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知道,如果时间重来一次,他依然会做出相同的决定。
他只是很遗憾,最后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 写文不容易,改文更苦逼。
今朝有酒今朝醉,管它剧情累不累。
朋友们,干杯啊。
☆、45
起初那几个月, 薛山和家人住在一片山头的不同房子里,偶尔还能见上面。
后来, 莫名其妙他们就被分开,母亲和薛海一家跟着杨洛平搬到了一处橡胶园, 在那里做零工——将成品海|洛因,藏入加工好的橡胶中。
橡胶园里,绝大部分工人都是瘾君子, 以贩养吸,恶性循环。
虽然知道杨洛平身份,母亲和薛海一家跟在他那里稍稍放心, 但随着时间推移, 薛山越来越觉得,这个所谓的警方线人“山鹰”, 目的并不单纯。
他一直记得吉爷的话。
“做这行的,游走在黑白边缘上久了,很容易忘记自己的身份,忘记自己接下这份工作时的初衷。
别说你们这样非警务系统的特情人员, 就算是真正的警察,在毒窝里卧底久了, 是有人染上毒瘾, 也有人完全沉沦在那个世界,被金钱、利益、毒品牢牢绊住,一辈子都不出来。
所以薛山,除了工作上的事之外, 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不忘初心,平安归来。”
说起来简单,可谁都明白,谈何容易?
更别说他所有的家人都在这里,一旦出了什么事,家人将会是他最大的软肋。
总之,在这待的时间越久,他心中的绝望,也越来越深。
而薛海那时候,已经彻底麻木了。
他每天机械地完成手中工作,回到住处,若无其事地逗一逗彤彤,然后吃饭、睡觉。
第二天,继续重复前一天的轨迹。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回想——为什么自己的人生变成了这样?
当他知道自己所做的工作是跟毒品有关的交易时,他有过犹豫。
可是薛山不也一直安然无恙做着吗?再者,这一行利润太高,他尝到了一两次甜头后,很快就陷进去了,越陷越深。
他只是完全没有料到,会有今天。
他知道自己已经万劫不复,不能落到警察手中,哪怕一辈子躲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山里,他也无所谓。但彤彤才两岁不到,她那么可爱,怎么能永远成长在这样的环境下?
可是他没有办法。
他想,原来自己的这一生,始终是一出载满苦难的默剧。
***
雨停了一会,似乎又下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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